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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量初时也极愕然，细想却是摇头：“不见得。大师说这后山一向少有人来，那石梁平时行走并无甚危险，只是站上去太过吓人，也不是人人敢走的，我本来是想从鸟道过去。”
明琅将信将疑：“照你说来，这真的只是意外了？”隐隐听到山下有人呼唤圆静大师，想必寺僧得夏安报信，赶着去营救大师。明琅叹了口气：这样高摔下去，莫说是个老和尚，就算是个壮汉也摔成肉饼了。
谢无量亦是难过：“大师一心普渡众生，没想到竟遭此飞来横祸。”站起来振了振衣衫，朝断梁处合什三顶礼，方才随明琅回寺。
少顷明琮也绕行回寺，听说之后亦是感慨。谢无量听他转述了权善之言，叹道：“其实这位权兄所言不错，只怪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真凶另有其人，他必是乔装混在村里察看动静，又伺机偷走了妆盒。”
明琮听他这样说，更加过意不去：“不急。横竖吴若曾与卢氏私通是实，关上几天吃点苦头也是活该。只是真凶不落网，我倒底于心不安。”
谢无量心中一动：“明大哥，你能把当时驮运尸体的那头老驴弄出来吗？”
明琮点头道：“这个不难。现在人人都以为是吴若杀的卢氏，那头老驴没什么用，我找个由头，给看管牲口的小吏一点钱即可。只是你要这驴做什么？听说驴身上找不出线索。”
谢无量道：“有个法子或许可行，但现在小弟没有十足的把握。明大哥，你将毛驴牵去大禹村，寄养在村长家里，千万记得，这期间除了让这老驴喝些水，别给它喂任何东西。”
明琮便招呼妹子一起回城。明琅提醒道：“今日之祸虽只是意外，万一真凶真要对谢无量不利，咱们都走了，可就方便他下手了。还是我回去，哥哥留下陪着他吧！”
明琮心想也好，谢无量忽道：“姑娘若是前去，可否再帮无量一个小忙？”跟着小声交待两句，明琅若有所思地点头。
待送走妹子，明琮见谢无量还在发呆，便问他在想什么。谢无量道：“卢氏被杀一案，起初我们都以为是吴若下的手，顺便嫁祸给元显，如今知道其实是另有其人，那玉素的案子会不会也是如此？”
这话令明琮大吃一惊，分辩道：“兄弟认为玉素是冤枉的？不会吧，据说洛公子中毒之后被下人及时发现，只是没能救活，是他自己临死前亲口指证玉素就是凶手。”
哪知谢无量却说：“我不是指玉素冤枉，不过金贤男极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说不定他还真是按洛公子拜托的那样，收钱买了新宅，又将玉素收为继女，方便洛公子体面地纳妾。整件案子里，他只不过是受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明大哥，既然发现尸体时你在场，可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明琮认真回忆现场细节：“伯父带人搜去时，宅院里像是很久都没有人居住，屋子里也积了一层灰，当时我看到几案上摆了几碟菜并一壶酒，坐床两边各伏着一具尸体，粗看像是中毒而死……”
他突然眼睛一亮：“对！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酒菜里下了毒，他俩用饭时毒发而亡。但屋里的东西摆得好好的，真个是当场毒发，肯定会痛苦挣扎，可屋里并不凌乱，连酒菜碗筷都摆得好好的——这两人定是在别处被杀、死后才被搬去那里的！”
谢无量叹了口气：“仵作验尸记录说这两人是中砒霜而亡，而洛公子也是如此：事后在玉素给他熬的米粥之中检验出了砒霜。但砒霜这种毒药，服下后往往需要小半个时辰才会发作，所以洛公子才能挣扎着拖到被人发现。”
明琮垂下头：“原来兄弟早就猜到了。唉，枉我还当过几年差，眼力竟这般不济。”他突然心头惊动：“我经验尚浅，可伯父应该早就看出来的啊！他怎么也不提醒我？”
谢无量呷了些清水，慢慢说道：“明大哥可知为何这案子陛下不派哪个御史来办，也不让长史来办，而是命家师查办？”
明琮记起明威的提醒，迟疑不答。只听他又说：“人人都说洛公子一心好道，无意仕途，其实倒不全是真的。大约十八年前，高宗先帝驾崩，如今的太子继位，只不过没当几个月的皇帝，就被陛下废黜了。”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住，良久才又续道：
“当时太子立了他与正妃韦氏的长子李重润为储君，还在大臣中挑选同龄的子弟去东宫伴读，洛拾义便是其中之一，后来两人还成为极亲厚的玩伴。没想到几个月后陛下就另立新君，李重润就不能再当储君，再后来更被贬为庶民，洛拾义自然被送回洛府。所幸那时他父亲的官位并不紧要，又舍得花钱打点上下，并没有因此招惹麻烦。洛拾义那时虽只是小小孩童，却很珍惜与李重润的这段情谊，如今陛下重新立嗣，连李重润也改封邵王，听说他被人害死，邵王便去求太子，而太子……太子一向敬重家师，这案子最终才指派家师查办。”
他说起末两句时语气颇有些异样，所幸明琮没有注意，叹道：“难道兄弟是觉得玉素是因为洛公子是邵王旧友才害死他的？那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无量苦笑一声：“我只盼千万别是这个理由，不然只怕随后还有更大的风波。”
这时夏安匆匆进来，道：“公子，寺里的师傅们找到大师的遗体，已经送去净堂。监寺还要派人报告祠部，再行处理。今晚寺中僧众晚课时要念经为大师超度，公子是否也去？”
谢无量心生寂然，点头称是。明琮叹道：“老天爷也好，佛祖也罢，我瞧他们都没有保佑过好人。洛公子是这样，元显是这样，如今连大师也是。”
谢无量默然，半晌方说：“幼时听人说佛，只道因果轮回、众生皆苦。若是如此，那也是各自的果报罢了。”明琮听了，心头更觉惘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