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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量转动笔杆，笑道：“所以姚先以为我也是这等人，可以轻易折损戏侮了。”
说完他掷笔行出去，唤来一名手力，叫他带人去把姚先今日送来的稻草大车拖过来。等到大车与尸体一并抬到堂下，他这才传两名司法并一干不良人过来。
那姚先过来时还与众人嘻哈说笑，乍见堂院摆着这两样东西，笑脸顿时僵住。谢无量也不与他废话，扬声问道：“姚司法，今早县城门卒亲眼见你驾车运稻草入城，可有此事？”
他只好点头承认，谢无量便说：“来人，将稻草卸下，扒开仔细检查，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明琮招手示意两个不良人上前，卸下一捆捆稻草细细翻查，片刻后便有人说：“回少府，这有几捆稻草上似乎沾着些血迹，还、还有些皮肉碎屑。”
谢无量行下来，以巾帕扫拨男尸的眼窝以及伤口，出示给众人验看：“这上面沾的正好是没落尽的稻壳，可见尸体是放在这里面运进来的。杀人毁尸，更将残尸弃于县衙大门口，惹得百姓恐慌，姚司法也是办案的老手，自己说这罪名该怎么定吧！”
姚先脸皮阵红阵黑，额头霎时密密布了一层汗珠，刚支吾着说了句“这许是巧合”，谢无量已经下令：“把他的佩刀取过来。”
明琮已抢上一步，将其横刀摘下，抽出来一看，上面并无血迹，便回身递给谢无量。
谢无量却将刀递给姚先，示意他自己抽出来，他莫名其妙，又不敢不听命，左手刚抽刀出鞘，便听见自己上司冷淡地点破：“不错，左手使刀，跟这尸体断口落刀用劲的方向一致。”他吓得双手一软，刀头当啷落地。
一干人等俱屏声凝息，谢无量道：“姚司法还不肯说实话，也罢，你这车稻草打哪里收罗来的总不会不记得吧？所幸这人的脑袋没被你砍下来，就劳烦诸位找辆草车，将尸体原路拉过去，跟沿途的人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曾经见过此人。”
姚先再不敢强项，伏身拜倒：“少府开恩，这人不是属下杀的，是，属下清早进城前发现死在路边的，瞧那模样像是打哪里逃荒逃难的，也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下去：“小人一时错了主意，想着，这个，这个……”
谢无量冷笑道：“想着谢某新官上任，又近年尾，如果不马上办件案子，考绩时恐怕没什么可报上去的，所以就搬过来考一考谢某的本事，是吗？”
姚先无话可答，另一司法黄昭应见状，勉强上前抱手求情：“少府，姚兄弟向来喜欢与人开玩笑，没轻没重的，这次是他的不是，想来不至于因此杀人，还请少府明查。”
谢无量道：“要是明查，擅自毁尸不报是多大的罪名，黄司法不知道吗？”
姚先倒还精明，听得此言眼前顿现一线生机，连连顿首：“小人有罪，还请少府从轻发落。”
谢无量瞧了众人一眼，略一沉吟，这才说：“罚你三月俸钱，另外去办置一口上好的棺材，将尸体残肢收罗回来，好好安葬。此人饿死他乡，已是孤魂野鬼，十分可怜，从今往后，清明年节，你都得代其亲人扫墓祭奠。”
姚先听他如此发落，赶紧称罪认罚，赶着去张罗收敛。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谢无量吩咐各自回班应差，这才行礼退下。
明琮摇头笑叹：“原来兄弟也会摆官威。不过你确定姚先说的是实话，这尸体是道边捡来的？”
谢无量道：“皮包骨瘦，腹部塌下一片，皮肉枯黄萎缩，九成是饿死的。我瞧断口的血脉也都收缩了，想必他落刀之前人就已经死透了。要不是他动手之后随即就把尸体抛上车，恐怕稻草上都不会留下些微血迹。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路边傻站着，等伤口血流尽了再抛上车，不然被人看见，反倒说不清了。”
明琮叹道：“不过兄弟没有重罚他，落下些人情也好。如今将近年尾，诸事繁杂，明府又病逝在任上，就只有兄弟和伏赞府，恐怕也不易周全。”
谢无量道：“明大哥说得是，所以我想明日到县城及近郊的村镇大致探看一下。”
明琮忙说：“我们这等小县城可不比京里，兄弟又是外地人，不如我领兄弟去吧！”
谢无量道：“展兄是走方的，我与他一路便可。”
明琮劝道：“不瞒兄弟，咱们这里再往北上不远就是井陉关，是兵家要地，每月本就有不少轮番的士兵打此地经过。这些年年成又不太好，尤其将近岁末，逃荒的也多。那位展兄弟我瞧着不像个练家子，为兄跟着会比较安全。”
谢无量听他说得在理，就不再坚持，便请来司户郭意，把县里征赋纳税的相关文书送过来。郭司户年近半百，又是本县人，办事极是老成熟练，但凡谢无量有问，俱能一一回答。
谢无量核查无误之后，又唤人摆上茶点，一边吃茶，一边跟他探问本县近年的收成、户口清算等事。
郭司户道：“之前连年用兵，土地荒置，而且本县薄地较多，前几任明府多半也只能上书请求减免赋税。韩明府上任后，见此地年成并不好，可喜山多水多，就派出人手四处勘探，大约是想多给百姓谋个活路，只是这事还办完他就操劳过度，不幸逝世了。”
谢无量颌首道：“这既是好事，也不必等新明府上任再办，郭司户按之前那样处理就是。”
郭司户满口答应。这时主簿罗应文送过来一些文书，他便先行告退。谢无量大致翻看一下，里面都是前任县尉经办的案子，有的已经了结，有的尚且留存。
罗主簿解释说：“前任少府正月过后不久就回家奔丧了，一直没有回来续职，案子都先由游徼明台代办，事后送韩明府复查。谢少府才来上任，我便将这期间经办过的案宗都送了过来，且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见他处理得甚是仔细，谢无量连忙称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