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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琮稍稍回复自然，顺口说道：“上回匆匆一见，便觉得他甚有威严，不像普通文人，这文武双全的大员还真个少有。”两人径自北行，来到询善坊姚元崇的别院。
谢无量依礼投递名刺，门子听闻是张柬之派门生前来探病，赶着进去通报，两人先在门廊下等候。
闲谈间忽听马铃声声，两骑飞驰而来，将随后的骑兵甩开老远。打前那人奔到府门外，勒马站定，其他门子一眼瞧得清楚，赶着上前行礼。
但见来人是一个贵气的少年郎，头顶双翼进贤冠，一身绛红铭袍杂以金线缠绣山字回纹，足登飞云轻靴，越发显得他眉目清奇，容姿峻伟。随后另一人也赶了上来，服制与他相近，面容更显得老成一些，像是他的兄长。
谢无量见两人铭袍胸口俱绣着一条四爪盘蟒，心知来者必是皇室，忙示意明琮随之施礼。
绛袍少年随意扫了一眼，扬声道：“快进去通报长史，就说我与大哥来探望他。”说完跳下马背，也不等人通传，径自与兄弟把臂入府。
明琮悄声问道：“这两位是谁？”
谢无量亦低声答道：“听这口气应是相王府的，想必是相王的儿子、寿春郡王李成器和临淄郡王李隆基。”
二王从他俩面前经过，李隆基无意间看到谢无量，随口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也是奉命来探望姚长史的吗？”
谢无量行上一步，拱手答道：“回殿下：今科制举谢无量，奉秋官张侍郎之命，过府探望姚侍郎。”
李隆基闻言不由站住，仔细瞧了他几眼，笑道：“张侍郎倒是有心，不早不晚，专挑这时候派人来探病。”
谢无量不卑不亢地回答：“家师命无量前来一是为探病，二是因为手头一件案子与姚侍郎经办的旧事有关，想跟他求证一二。”
李隆基点了点头，马鞭复指了指明琮：“这人又是谁，是跟你一起来的？”明琮只好也自报家门，他眼睛一亮：“不对，明威的侄子我见过，可不是你！”
明琮自然不知明琅跟他当街比赛击球的事，硬起头皮说：“想必殿下见过的是小人的胞、胞弟明琅。”
李隆基还要再问，他大哥李成器上前一拉兄弟：“咱们进去吧，长史要见他们，自会传他进去。”李隆基眉眼一动，摆手笑道：“既然如此，你俩随我们一块进去吧！”
李成器正想叫兄弟别多事，他压低声音说：“假如此事与父王有关，你我先听上一听也好，省得张柬之翻查什么旧案，又把父王捎进去。”
谢无量与明琮缓步跟在他俩身后，一路行来柳明花香、鸟语依依。洛阳城水道盘绕，曲巷多半水源丰富，加之又是仅次于长安的富庶之都，城中大户俱喜爱建造园林，依山傍水，别有一番情趣。
姚元崇早年随军辗转四处，见多识广，他这别院又临近洛水，院中遍凿池渠，以长廊、曲桥、凉亭连接，池中遍植水萍芙渠，间有二三假山堆砌成岛，人行其间，一步一景，足见匠心巧妙。
明琮小心地张望园景，忽然低头暗笑。谢无量不解地问：“怎么了，明大哥觉得这院子整治得不好？”
明琮笑道：“我记得琅儿曾跟我说，如果整治院子，多挖池塘为好，远比摆弄草木更能防盗。”
谢无量也是好笑：“这话怎么讲？”
明琮道：“她说池中养些青蛙，再圈养些白鹅，但凡深夜有盗贼进来，经过附近，鹅的警觉性很高，必会大叫；假如潜入水中，也会惊动青蛙呱呱乱嚷……”说到这里，他已经乐不可支。
谢无量亦是点头：“明姑娘所言甚是。小弟记得，趁夜行军之时必尽力避免经行水塘，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明琮笑道：“琅儿不过信口胡说，兄弟还当真了。”
谢无量正待跟他解释，但见行在前面的李隆基频频侧首，像是在留意他俩的谈话，便一笑罢了。
仆人引他们行去正厅，姚元崇由奴婢搀扶着出来迎客，见二王与谢无量他们一道，正自诧异，李隆基解释道：“听说是张侍郎派来查案的，本王就擅自作主，一并领进来了。”跟着又问姚元崇足伤可有好转。
谢无量等他们问候叙旧完了，这才整衣行礼，复将来意说了一遍。姚元崇眉头微敛：“那么有劳你替我多谢孟将兄好意，只是不知他查什么案子，须得派你来跟我求证？”
其实张柬之并没这样吩咐，但谢无量昨晚思忖半夜，认为想找出玉素下落必须弄清她和来俊臣的关系，而联想到王欢喜先前之言，姚元崇策反卫遂忠，那么他应该尽知来家底细，越性大胆假托师命前来请教。
听说是与来俊臣有关，姚元崇心中暗惊，面上神色仍不稍动，笑道：“当年经办此案的人并不是我，当初谏杀来俊臣，百官俱有上书，我也不过其中之一，而最终力谏陛下斩了此人的是天官侍郎吉顼，孟将兄如果想知道更多细节，何不派人去问吉侍郎？”
李隆基不由与大哥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俩素与姚元崇交厚，一听他这样回答就知道他是在推脱。
谢无量自然也听得出来，又道：“家师只是打听到涉案的一人与姚侍郎颇有交情，特遣无量过来问一问罢了。”不待姚元崇再作推辞，他摊开左掌，右指迅速地在上面草写了一个卫字。
姚元崇看得清楚，脸色微变，沉吟一下，挥手道：“我要听谢公子详述案情，尔等全部出去。”跟着看向李隆基兄弟，见他俩巍然不动，他只好任由二人旁听。
待奴婢尽数退去，姚元崇复示意谢无量快说。他于是说道：“当年卫遂忠是首告，陈词条理清晰，所述罪状轻重也拿捏得正好，可见教他主笔之人颇知圣意，晓得什么样的罪名才能让陛下彻底办他，而状中陈情也确实让陛下明白大局已定，此等酷吏留之无用，推出去反而能撇清许多流言蜚语。”
姚元崇面容一肃：“这番话若教陛下听见了，别说孟将兄保不了你，只怕他自己都性命堪虞。你当圣心能由你一个未得功名的小子可以任意猜度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