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十八抬头一看，上面那位正是昨日险被自己讹钱的郎中，顿时吓得目瞪口呆。直到谢无量又连呼他名字，他赶紧弯腰打拱：“小人有眼无珠，昨日冲撞少府，这个，这个……”
一众差人莫名其妙，明琮已看得清楚，肚里早就笑翻了，强忍着斥道：“牛十八，你替你姐姐报案，少府问你什么一一回答便是，乱扯些什么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牛十八见谢无量不像要拿自己问罪的架式，胆子稍稍大了些，抹了把冷汗，道：“回少府，草民姐夫家的侧院常年空置，只因姐夫常年在外行商，姐姐就把侧院租与了一个叫钱敏中的牙郎。”
他神魂渐定，说话也利索得多了：“这人多半出城四处收罗古董变卖，一个月里倒有大半月不在，房钱从未短过。不想这个月都过去好些天了，还不见他支付房钱，昨日草民进城，姐姐叫草民帮忙过去催一催。结果发现门竟是反锁着的，当时天色已晚，只当他睡下了，只得今早再去叫门，还是没人答应。草民趴窗户瞧了一眼，里面翻得乱糟糟的，又不敢擅自破门进去，生怕他出了意外，所以赶着来报官。”
谢无量沉吟一下，问道：“那你可曾见到钱敏中是否在屋里？”
牛十八摇头：“屋里太乱了，草民瞧不清楚，也不知是他自己弄的，还是遭贼了。”
谢无量追问道：“那屋子配有几付钥匙？”
牛十八答道：“钱敏中有一付，姐姐自己留有一付，过去催账时给了草民，但房门反锁，没有用上。”说完解下钥匙递与差役呈上来。
谢无量便吩咐明台：“如此便请明游徼带上些人，先跟他过去查看一二。”明台不敢怠慢，叫明琮带上四个不良人，立刻跟牛十八赶了过去。
牛十八领着他们行去城西一间宅子，指示说侧院那栋两层小楼便是租给钱敏中的，明台行进去，先不急着撞门，四处看了一转，见院角还开有一间小门，就问怎么回事。
牛十八解释说：“钱敏中自己常摸黑出入，还不时请客人过来，姐姐就找人给他开了扇侧门，平时往正院过来的门都是锁着的，免得他一个大男人出入自家正门多有不便，姐夫家的下人无事也从不过去。”
明台问道：“那么他那些客人是谁你们知不知道？”
牛十八摇了摇头：“小人是贩货的，长住凌云镇，偶尔来县城姐夫家也不过在耳房将就一晚，并不清楚。”
明台又叫人去请牛氏过来，她也说钱敏中先前未曾拖欠过房钱，故而侧院院门一直锁着，从不主动过去。
明琮早从窗口看得明白，道：“爹爹，外面看不明白，只好破门了。”
明台点了点头，他便抽出横刀，自门缝插入，削断门闩，这才将房门打开。但见里面果真如牛十八所说，家什倒了一地，零乱不堪。
牛十八不敢跟进去，在外面向上指了指，示意卧室在楼上。明琮小心地探上楼，却是吃了一惊：卧室也如楼下一样凌乱不堪，一人半身吊支在床上，口唇满是风干的白沫，四肢大张，两眼充血鼓胀，早已僵毙多时。
明琮赶紧下来告诉父亲，明台亦是大惊：“怎么竟死在屋里了？”
牛氏听说死了人，吓得手脚发软，差点没晕过去，牛十八赶紧扶住她。明台上楼细看半晌，唤人上来认一认。牛氏哪有这个胆子，拼命推兄弟过去帮忙看一眼。牛十八缩着脖子行上来，勉强张望一眼，确定这人就是钱敏中。
明台沉住气，问道：“钱敏中平素与什么人往来，你们当真半点不知情？”
牛十八慌忙申辩：“差爷，草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确实不清楚啊。”牛氏更是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摇头。
明台方才由侧院时过来也注意到院门附近青苔累累，不像常有人过往，便唤过两人，让他们出去周近打听一下，看钱敏中素日里常有什么客人拜访，又叫人赶紧去通知谢无量，自己则留下来和儿子一同检查屋内情形。
谢无量听闻钱敏中横死屋内，急忙带着仵作赶了过来。明台已大致检查过一遍，先退过一边，谢无量一面查看现场，一面听他转述牛氏姐弟之言，并不置一词。最后他拾起门口断作两截的门闩，眉头轻轻皱起，吩咐仵作先上楼初检尸体。
明琮道：“我等来时见屋内零乱，极有可能有贼进来行窃，钱敏中回来后发现了，只是不明白钱敏中为何不呼救或报官，反而将自己反锁起来。而他死状也很古怪，既不像中了毒那样面泛青黑，口鼻处略有些酒气，但他卧室就打翻了一壶酒，橱室搁了三坛子，只有一坛去了泥封，想必是他自己开的，就算他全喝光也不至于醉死。”
他说完就去把三个酒坛搬来，其中两坛泥封尚在，开启那坛犹有大半坛子老酒，以包布软木塞住封口，拔开塞子就闻到浓浓的药味。谢无量便让人稍后把酒坛带回县衙。
这时仵作初检完毕，回报道：“少府，死者额角后脑有两处微肿，四肢也有磕碰过的痕迹，应是死前不久受的伤。瞧他所伤的部位，还真像是醉酒之人走路虚浮磕碰所致，尚不足以致命。只是死者眼珠凸出、张口僵舌，脸孔紧绷且几无血色，衣裤又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极似受惊过度猝死之状。”
谢无量抬头四顾，喃喃道：“屋子反锁，又是什么怪物能把人吓死又悄然溜走？”但见卧室两壁近檐处开了一排气窗，但缝隙极小，大约只容只猫儿进出。他明白过来，下楼问牛氏：“尊夫这小院及阁房是否由库房改建的？”
牛氏想了想，道：“外子曾经提过，似乎就是如此。民妇见屋子并不透气，故而房钱也收得便宜。平常客商多半看不上，但钱敏中是个牙郎，四处走动，只图在城中有个清静地方歇脚，对此并不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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