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离此不过一个街口，胡大正在收摊，忽见明琮押来一人，仔细看了看，忙说：“明游徼，我认识他。他叫陈汉，就住在本村村尾，经常跟人赌钱喝酒，常常喝到半夜才回来，乱踩乡亲们的菜地。有一次我气不过，还追到他家骂过他！”
陈汉脸孔阵红阵白，无奈动弹不得，只好拼命骂他胡说。明琮冷笑道：“这个容易，回头我找人一问便知。胡大追到你家骂门，想必很多乡亲都看见了。”
陈汉犹自犟嘴：“就算我踩坏了他田里几颗菜，他骂家门我没还嘴也没打人，难道官府也要管这等闲事不成？”
明琮笑道：“人人都说胡大嘴碎，我瞧你小子远比他嘴刁。你若有种，待会儿见了咱们明府还能这样强项，我才真正服你！”说完就将他并那些赌钱的闲汉一并押回县衙。
谢无量听说人找到了，便来到大堂，见那些闲汉都押在堂下，明琮拎着陈汉站在一边，示意正是此人。他也不先审问陈汉，而是对其他人说：“尔等违反禁令，聚众赌博，各自合该领十记鞭子。但我有个问题，谁能先回答出来，谁就可以免于受罚。”
那些人惴惴不安，不知他会出什么难题。谢无量指了指陈汉，道：“这人是怎么跟你们说胡大领赏那事的？谁先说出来，谁就可以先走。”
陈汉一听此言，脸色顿时变了。那些人跟他又没什么过命的交情，纷纷争着先说，以免皮肉受苦。一人说道：“明府，陈汉说胡大小气泼悍，为了几颗菜竟一路追着他骂。”
另一人说：“陈汉还说，原指望这人会遭报应，不想竟白白便宜了他，早知死的是个贼，原该自己背了去领赏钱才是。”
几人七嘴八舌，每招一句，陈汉的脸就塌下一层。谢无量这才看向他，问这些人说的可是实情。陈汉横下心来，嚷道：“这些混账定是听明府这样问，为了脱罪才污蔑小人！小人根本就没说过这些话！”
谢无量突然沉下来脸，道：“我只让他们照搬你的原话，听你这意思，倒是指我存心诱供，要他们诬陷你了？”
陈汉终于着了慌，谢无量不待他分辩，喝令道：“目无长官，公堂之上还敢这般刁横，明游徼，拖他出去先打上十鞭！”
一听这话，陈汉软了手脚，直呼“明府恕罪”。明琮笑道：“我早警告过你了。八成你们都听说明府为人和善，以为他真没脾气哩！”说完就把他拖到庭院，便有两名手力上前按住他，扒下裤子狠狠抽了十记皮鞭，打得他鬼哭狼嚎的。
堂上那几人见了，个个缩手缩脚。谢无量又问他们陈汉可曾说那尸体是自己搬去胡大田里栽赃的。有个人点头承认：“陈汉说那尸体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上次胡大闹得他太没脸，就扔去他菜田里，想让他吃些苦头。”
谢无量又问他们有无听说陈汉打哪里发现的尸体，几人齐齐摇头。这时明琮重新把陈汉提上堂来，笑道：“挪尸栽赃别人，自己却这样挨不得打，居然还敢嘴硬。”
陈汉屁股着火一般，总算神智尚且清楚，挣扎着说：“明、明府，小人挪尸是不对，但死的既然是个贼……”
谢无量脸色一肃：“实话告诉你，死的那个不是盗贼，而是一个过境的无辜百姓。我早就知道有人陷害胡大，才刻意要他这样宣扬，因为只有真正陷害他的人，听到这消息才会后悔白白让胡大落下好处！”
陈汉听得清楚，一张脸绞得几乎可以拧出浆糊。谢无量先让司簿把那几人的供词写下，令其画押之后带出去，这才重新审问，要陈汉据实招来，究竟是他发现的尸体，还是他下毒毒死这名过客。
听见“下毒杀人”四字，陈汉慌了手脚，勉强翻坐侧身，嚷道：“明府，小人错了。但这人真不小人杀的，我把他挖出来时他已经死透了。”
谢无量颇有些意外：“挖出来的？你从哪里挖出来的？你又怎么知道有人埋尸？胆敢有半句虚言，加倍领鞭子。”
陈汉连比带划地交待：“六天前傍晚小人跟人喝酒，结果喝醉了走错了路，醒来时都半夜了，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东山那头去了。正要找路回去，结果听到山脚林子里有刨土，小人摸过去一看，那人正好回身跑掉，瞧那打扮像是寺里的和尚。”
明琮吃了一惊：“东山？山上就是灵台寺啊。”
陈汉连连点头：“小人不晓得这和尚半夜来刨什么，就过去翻找了一下，看到有棵树下的土像是才翻过，拿树枝刨开土，原来是个麻包。小人只当埋的是什么贵重的法器，心想可以换钱，挖出麻包后就扛着回村了。快到村子里想打开先看一眼，不想里面居然是个死人！”
谢无量亦是吃惊，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报官？”
陈汉踌躇不答，明琮冷笑道：“想必他觉得报官也没什么好处，正好胡大臊得他在村里没脸，瞧他这身量肯定没胆子跟胡大动手，就把尸体扔到人家菜田里。”
陈汉支支吾吾，更答不出话来。谢无量又问：“那你发现尸体时，身上可以什么东西遗下吗？”
陈汉刚摇了摇头，谢无量便说：“明游徼，你立刻带人去城中的当铺，看他近日有没有去典当过东西。如果说谎……”
不待他说完，陈汉赶紧说：“回明府，那人身上真的一个子儿都没留下，只是，只是他左指套着个铜扳指，小人顺下来回头拿去当了，也没换几个钱。”
明琮气恼不已：“你这厮莫非王八投胎，戳一下动一下，还有什么没招的，趁早快点说出来。”
陈汉苦着脸分辩：“确实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就算小人想编都编不出来。”
谢无量便问清当铺的名号，让明琮去把那扳指带回来。不消三两柱香明琮就带着当票并铜扳指回来了，拿给陈汉看了看，他承认正是死者所有。
谢无量接过来，擦去上面的泥灰，仔细察看，那扳指内侧刻着几个字：“定州鼓城刘富”，就问其他：“鼓城县离咱们县不远，可有哪家姓刘的大户吗？”
黄昭应答道：“卑职去那边办过差，好像记得有两三家大户都姓刘，不过好像不曾听闻他们家有亲戚在咱们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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