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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琮道：“难怪下屋的窗户也极狭小，寻常小童都钻不过去。”
牛氏怯怯地点头：“原本民妇也曾问过钱敏中，他如果要长住，民妇大可雇匠人将窗户拓开。但他说自己常常代客商收购宝器古董，不时还要带回家中，这屋子牢实，不易被盗，倒正合他心意……”
这时其他人将钱敏中抬下楼来，仵作已搜查过尸身，找到一付钥匙并几张文书，一并交与谢无量，自己先回衙验尸。谢无量将钥匙与牛十八交上来的比对一下，正好一致，越发觉得蹊跷。
明台这才上前，低声道：“少府，屋里虽然零乱，却不太像是有人故意翻找东西所致。”
谢无量缓缓点头：“几案柜橱翻倒的情形像是走路不稳，一路跌跌撞撞造成的，仵作说钱敏中身上有死前才撞伤的淡青痕迹，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弄成这样的。只是之后他突然猝死，淤青尚未生成，并不明显。但他如果只是因饮酒引发什么不适，怎会又是一副吓死的表情？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一时不得其解，便命人先将侧院封上，边往外走，边打开搜出的几张文书。忽然看到其中一张竟是五云斋开具的契据，落款正是柯荣，上面注明抵押猞猁琥珀尊一对，折价十斤黄金。
明琮见了不由啧舌：“什么宝贝，居然值这么多金子？”转念又是醒悟：“可咱们在屋里并没搜到什么黄金，难道真是有贼潜入作案？”
谢无量道：“现场虽不似遇窃，但如此多的黄金失踪，定有古怪。”
他们迅速回到县衙，谢无量发签派人即刻赶去凌云镇，传柯荣来一趟，然后他又细问明台县境内的治安情形。
明台将声音压低了两分：“本县为邻近恒州，与其他三州亦是不远，流民逃兵越境往来之事时有发生，确定不算太平。在属下来此之前，曾在赵州一带任职，大约八九年前，陛下才在神都登基，诸宗室亲王起兵反对，陛下派重兵四处镇压，许多州民游离失所，加之这附近大旱三年，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时有发生。”
谢无量亦是感慨，道：“无量曾听家师提过此事，所幸后来有言官上书申诉州民苦情，陛下便减免了河北道各州县数年的赋税。”
明台道：“不错，后来逃走的乡民才又慢慢返回故里，但那时流民太多，盗匪更是猖獗，四州交界之地尤其如此，直到如今还时有乡民无故失踪。”
谢无量吃了一惊，忙问是何故。明台道：“也不止本县，其他地方都有。说起来又不像是逃户，如果是的话，多半全举家逃走，不会只走一人，青壮男女都有，四州邻近的县城还专门组织公差搜寻。但少府也看到了，这里山多水多，官府能力有限，故而多半不了了之。”
谢无量想了想，又问本县内近两年可还有这等事发生。明台道：“罗主簿将旧案卷宗移交少府，里面都有记录，少府一查便知。要是明某所记不差，县内村镇乡里报上来的失踪案，少说也有五六件。”
谢无量忙问：“会不会是有人私贩人口？”
明台道：“属下也曾这样想过，但失踪的人员不一，又不太像是刻意掳掠。要是往北，那便是要塞井陉关，可不容易过去；往南都是比栾城人口更多的富庶之地，把人掳去那里买卖，找起来可就难了。”
谢无量还待细问，但见明琮匆匆赶回，说是已将柯荣接回来了，他便吩咐把人请来后堂问话。少顷明琮搀扶柯荣过来，他约摸三十上下，中和身材，一袭简约的居家素服，披着大氅，左颊数道擦伤旧痕，眼角还挂着一条暗红的伤疤，走路亦是微跛。
柯荣上前朝谢无量揖手一礼，平静地说：“草民柯荣，见过谢少府。”
谢无量忙请他坐下，抱歉地说：“柯掌柜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原不该劳你走这一趟，只是人命关天，伏赞府又告假，谢某实在走不开，只好麻烦你了。”
柯荣听他语气谦和，忙说不敢。谢无量便将那张契纸示与他看了，简要地将今天牛家报案，结果发现钱敏中尸体一事说了。
柯荣面露凄色，道：“来接草民的差大哥只说钱兄出事了，草民还以为他最多不过被人打劫，没想到……”
谢无量道：“这契据是前天立的，仵作初步检验钱敏中应死了不过一天左右，想必他回去之后才遇害的。谢某见上面写着柯掌柜以十斤黄金自他手中购得一宝，虽然谢某对古董并无研究，但十斤黄金可是一大笔钱，况且寻常买卖也不应以黄金交易。”
柯荣叹了口气，解释说：“少府有所不知，钱兄经营之法比较特别。他并非收罗到宝器抬价转卖于我，而是代他人以其藏品与我等易货，一旦成交，他在双方抽取提成。”
谢无量恍然：“原来这十斤黄金并不是钱敏中开的价钱，而是别人要的，那么这对琥珀尊应是别人委托他交与柯掌柜换取黄金的了？”
柯荣点头称是：“正是。如果贵重之物出卖，少则十几贯，多则上千贯，他还得再雇人贴身保护，钱兄自己就是武师出身，不想多出这个钱，干脆自己两方跑腿，也能省下不少。”
谢无量点了点头，又问他可知琥珀尊的卖主是谁，为何非要以黄金抵数。柯荣脸现难色，良久才说：“不瞒少府，钱兄有个规矩，就是易货双方不得知道对方是谁。他说这样的话，下回再有类似的生意，说不定咱们就绕开他自行交易，自己这生计就干不下去了……”
谢无量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柯掌柜不知出货的人是谁，万一这是赃物或是不易之财呢？”
柯荣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少府千万别误会。草民也知钱兄这规矩或许不妥，也跟他有言在先：但凡送来我五云斋的古董宝器，绝对不可是赃物。小人与先父两代在经营，从未做过违法的勾当，请少府明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