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岚给无间换一件御寒的干净衣服，无间意识越来越混沌地躺在绒布上，朦胧地看着唐岚往他身上盖棉衣当被子。
回想起柳昭说的话——我羡慕你，嫉妒你。
无间轻声呼喊：“爹……”
唐岚抿嘴一笑，指尖按在无间眉心，轻轻给他施展一个清心印，无间立刻忘却烦恼，昏昏沉沉地闭眼睡过去。
白舒雨确认无间睡着后才入内拜见。唐岚轻声询问道：“你来说说，怎么样了？”
白舒雨摇头：“我也得马上睡一觉，到时候请无间自己详说吧。”
“你先告诉我，无间的记忆有没有被柳昭篡改？”
白舒雨模糊道：“有可能，但不一定。”
“不能看出来？”
“看着是挺失意。大清心诀至今不可解，要是中招也就算了，他头脑早已身经百战。”
唐岚点头：“见到就好。”
无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就呆呆地坐在床铺上出神。
唐岚权当他失忆了，端热水催他喝，轻声安慰道：“他不肯回来也没关系，只要他平安，我们就安心。你先把身体养好，确定你打得过他了，还有机会再去找他……”
无间机械地凭本能喝下一碗水，茫然地眨眼一下，没有回应。
唐岚心疼地捧住无间脸颊：“你还记得柳昭是谁吗？”
无间突然被吓得一激灵，水碗从手里掉到腿上，又把他吓了一跳。他好像才清醒过来一样，涣散的瞳孔快速聚焦，惊恐地转头看唐岚：“师父，说什么？”
“我说——你失忆了？”
“啊不，没有，我很好。”无间加快语速让自己显得正常，随即又把头偏到另一边，“等等，我还是得想想……”
唐岚笑着梳理他头发：“不急，你慢慢想。”
无间平静下来，不急不缓地阐述：“我看见柳昭了，他样子变得有点像空族，他不愿再回来。”
唐岚不在乎这些，只询问：“你觉得，他现在快乐吗？”
无间摇头：“我不觉得他开心。”
唐岚轻叹一声。
“就好像他从来不是开心的，现在只是一如既往。”无间回忆柳昭的面孔，细细品味他的神情和语言，“他在寻找自己的价值，他不能停下，这样他似乎能感觉好受一点。”
“我以前太疏忽了……”唐岚叹息。他能想到柳昭会对无间说出多决绝的话，担心无间这纯真的情感会遭到损坏，但听无间的总结，又觉得无间已经看得很透彻。
这个瞬间，他自己都动摇了。
他一面觉得无间不幸被柳昭说服了，一面又觉得或许他也应该放任柳昭去追寻力量——他的心结埋藏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能解开。
不管修行之路对不对，这对他而言都是成长蜕变的一环。也许这是他需要用漫长岁月去追寻的自我，没有人能阻挡。
无间聆听唐岚的呼吸，终究没有说出“他羡慕我”。他掀开棉衣，端正跪坐在唐岚面前：“我下次一定带他回来！”
唐岚没料到无间意志还如此坚定，略微张开嘴。
“我觉得他需要我。”
“……”唐岚欣喜地伸手搭住无间手背。
无间笃定道：“无关魔修与空族，不管他认不认可，有我们陪他总是没有错的！他不该只有一个人！”
“好。”唐岚满足地搂抱无间，“交给你，我很放心。”
整顿好队伍，他们启程返回虞州。
有金路堂的下属护送，无间也坐入灵兽拉载的车厢内，用布条擦干净新剑上的干涸血迹，询问邱尚举：“这把剑可有名字？”
“没有，随你。”
“那还是叫‘破空’，没关系吧？”
“说了随你。”
无间很喜欢这把剑，笑着点头表示感谢。他把新的破空剑收回剑鞘，忽然绕到邱尚举的另一边，打开窗户往外看，回头问：“那个木箱还在吗？”
邱尚举突然明白过来：“不在，但可以给你整个麻袋。”
“马上整一个。”无间撩开车帘，喊话示意前方队伍停下，下车跑入山道边的灌木丛。
邱尚举也离开车厢去找东西，始终静坐养神的唐岚忽然询问：“无间听见双瑜的声音了？”
邱尚举回应：“不知，我寻思他没听见也没看见。”
“也许感知力比我还好了。”唐岚微微一笑，点头默许邱尚举继续。
进入密林后，无间放缓脚步，看见双瑜蹲在一块岩石上，伸手呼唤它：【过来。】
衣衫褴褛的双瑜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无间不吭声。
【我还是要你的。】无间主动走上去，牵起双瑜的手把它从岩石上拉下来，轻易把它横抱在怀里，【追了一路，很辛苦吧？】
“吱。”双瑜卸下防备，把头埋在无间胸前。
邱尚举提着麻袋蹑手蹑脚地出现，无间一下子把双瑜扔进麻袋里。
“吱！”
【安静点。】无间再往里放了一个香包防止被灵兽嗅出来，扛起麻袋冲回马车。
其余灵师不解地看着无间扛了一个会蠕动的活物回来，心想这或许是他们加餐用的野味，面面相觑后欲言又止。
无间再撩开帘子吩咐他们：“请现在就出发。”
队伍重新前进，双瑜爬出麻袋，茫然看着这几个眼熟的人。无间提起双瑜又磨烂的脚，抠掉其中碎石块，抽出干净布条给它缠上，准备回到虞州再给它清理。
邱尚举随口道：“脚倒是脆弱。”
“嗯，毕竟优势在于飞行，不能长期地上跑。”
“翅膀你砍的？”
“不是，捡到时就没了。”无间忽然感到脑中一根弦有了轻轻颤动，顿时停下动作，双眼凝视着前方出神。
【唐无间。】
他听见天狗的声音，立刻用精神力回复：【我在，请说。】
【听闻青龙为重新确立地位，接连吞食天原三位灵兽霸主。】
【……】
【有传言道它要与人族为敌。】
【……它有毛病？】
【不知。】
【多谢告知。】
无间回神，看邱尚举正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看唐岚和白舒雨还在休息，就没有告知此事，写了一封信寄给柔柔。
这张驭灵纸刚飞出窗外，一束白光突然射进来，无间连忙伸手去抓，这束光从他掌心中滑出，依旧直直射中白舒雨的太阳穴。
白舒雨倒地，一会儿后才醒过来，咬牙深吸一口气，低低骂了一句不雅之话，把卷成一根小长棍的白纸打开。
“这时候想起我了。”他扫视一眼信件内容，把纸重新卷起来塞进怀里，懒得回信，继续靠着车厢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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