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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栖谷的房屋几乎完全被摧毁，只有边缘山丘背后的两座小山庄尚且幸存，王乐内门的多数人都不得不暂时去外门居住。唐岚在搀扶下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进，脚底时不时要踩到尚未被清除的石块，工匠们的吆喝声与木材搬运发出的撞击声不断在四周萦绕，逐渐让他感到天旋地转。
“师叔，歇一歇。”李连耀察觉到唐岚呼吸的变化，停下来让他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
“你也坐。”唐岚调整好气息，轻声向李连耀倾诉，“我现在感到迷茫……对于无间，我是不是真的能帮上他？”
李连耀平静道：“没有你，他不可能活到现在。你已经给了他极大的帮助。”
“但是今后，我已经想不到办法。先前对待他的方式显然是错的，他只是看起来好了。今后怎么做，我毫无头绪……没有药能治好他的病。”
“只要他活着，总会好的。”
唐岚沉默一会儿，再轻声道：“……在从天芒那里的时候，我想过死去。如今我依然在害怕，那种感觉萦绕着我，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躲。我也知道从天芒死了，但这场噩梦像是永远不会结束，凭理智无法战胜它……无间的感受，我能明白几分，然而越是明白，我越是无助……”
李连耀深深怜悯唐岚，无奈道：“师叔，你要先把你精神养好，我们永远陪你。”
“对……我自己不稳，就没法稳住无间。”唐岚伸手示意李连耀搭住自己，随即休息足够地起身，继续往前走，“一开始，我就知道无间是个难关——但那时我却觉得，我能创造奇迹。”
“如今没信心了？”
“确实沮丧了，但过一阵，我会好的。”
无间重新站在白色的迷雾之中，比他离开苍澜那天还要浓厚。
他缓缓前行，见到前方熟悉的人形黑影，呼唤道：“双瑜。”
双方靠近至能看清对方面貌前，双瑜却像是提前看到了无间一样，心愿了却，郑重地转身离开，身上披的厚重战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双瑜！”无间追上去，“你留下！”
双瑜以正常的步调沉稳行走，无间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停下来喘息，侧头看到另一人从自己右方走来。
蓝云红月袍逐渐鲜明，灰色长发的男子眼含笑意嘴唇轻抿，不急不缓地从他面前走过，却没有看他一眼。
“师父……”无间没有再追，只是目送他缓缓离开。
他独自站在一片被白雾包围的虚无之中。
“狗。”许久后，他身后传来了声音。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但他没有转身。
“狗，看我。”从天芒的声音心平气和。
他俯头不应。
从天芒绕转至他面前，无间便闭上了眼。他感到一只手抚摸在他脸上，他亦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睁眼，看我。”从天芒请求。
无间终于睁开眼，神情冷漠。仅此一眼，从天芒的身形忽然溃散，成为黑光被白雾吞噬。
他内心没有泛起任何波澜，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一会儿后，他感到身上传来刺痛，随即每迈出一步，身体更疼痛一份。躯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喘息着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心中只想要求个结果。
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全身被疼痛包裹，他眼前一片漆黑，终于向前扑倒。
随即睁眼发出一声呻吟。
“无间。”柳昭俯视他，微笑道，“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疼。”他伸手去抓柳昭。
“我去拿药。”柳昭立刻起身去找东西，无间的手抓个空，轻轻放回胸口。等柳昭回来的时候，他小声问：“我做错什么了？”
并不是反问，他是真的想不起之前他做了什么才落得这个下场。
“……”柳昭动作停滞，忽然侧头过去，认真告诉无间：“你没有做错，是我的错。”
“你……”
“是我没用。”柳昭把药水灌进无间嘴里，放下药瓶后握住无间双手，“你放心，在你康复前，我会一直陪你。”
“谢谢。”
“不用谢我。”
无间略一思索，依然没什么记忆浮现出来。他对周围一切都不是很感兴趣，并不在乎他到了怎么一个地方，甚至依稀认为他曾经就是在这里生活，只要有柳昭陪着，他就安心。他告诉柳昭：“我不记得了。”
柳昭还是得适当给他灌输部分信息：“你走火入魔，又中了一次大清心诀，因为是第二次，忘记的范围可能会更大，但很快就能都想起来。”
听到“王乐”和“大清心诀”等关键词，无间脑中果然模糊地浮现出了相应的事件——他是王乐的弟子，王乐还有他的师父。
“师父……”他皱眉，不知为何对此格外在乎。
“师父很快就来看望你。”
“嗯……我打人了？”无间知道自己重伤肯定有个不好的缘由。
柳昭笑着抚摸他脸颊：“没事没事，我爹走火入魔了，你和他打起来了——伤口是那时候留下的。”
“嗯……”无间又放空去回忆与柳昭他爹有关的事件。
“你脑子不好，别想了。”柳昭捧住他的脸，“笑一笑。”
无间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三日后，无间完全恢复了行走能力，但精神依然不济，多数时间都在地板上躺着出神。在柳昭的解释下，他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与柳辰峰一战入魔，因此伤害不少无辜，要接受鞭责与禁闭惩罚。
鞭责无所谓，得知要禁闭一年，他竟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他随时都能见到柳昭。
他被带往石室，十几个人护送他，生怕他突然发作——而他却心平气和，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然于心，没有丝毫反抗迹象，偶尔还能思路清晰地回答别人的问题，完全无法让人想到他之前还在走火入魔。
“王乐可真厉害。”他们笑叹。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他治得这么服帖。
李连耀与唐岚站在前方。无间再一眨眼，确认这个穿银白长袍并披戴头巾的人是师父——虽然穿着有变化，但这柔和的气质丝毫不变。
“师父。”他想要加快脚步，却又担心直接上前不妥。
“无间，过来。”唐岚伸手允许他靠近。
他轻笑一声，快步向前到唐岚面前，不知所措片刻后，忽然伸手抱住唐岚的腰身，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好像很久没见了，他急切地想要寻求这股亲密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