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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一眼门口，觉得那漆黑的门外随时能进来一个卫兵拖他出去见王殿，也可能有只水族破门而入。他用力大口呼吸保持冷静，埋怨自己竟会担惊受怕到这个地步。
他顺应柳昭吩咐，一旦出现杂念就不再强行继续，撩起被子想把自己埋下去，抬手时突然听到隔壁柳昭说道：“无间，你到我这里来。”
“……”他疑惑地下床，抱起破空剑，神经紧绷地推开门，再小心翼翼地推开柳昭房门。
“你拿剑干什么？”柳昭笑道。
“……”无间不好意思说自己随时准备打邪祟，问他：“你不睡？”
柳昭右手提笔：“我被这群熊孩子的作业气得睡不着，干脆连夜批完。”
“你叫我……”
“我听你喘那么大气，怕你有什么事儿。”柳昭抬眼看他满头汗，猜到他可能在一边练清心诀一边入睡：“做噩梦了？”
无间沉默一会儿，点头回应：“嗯。”
“来我这儿睡吧？”
他立刻本能地回应道：“不要。”
柳昭等了一会儿，见他还站在自己屋子里抱着破空剑，似乎不是很想走，便命令道：“睡我后边床上去，我批完就睡。”
无间又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爬上柳昭的床，直挺挺地贴着墙壁躺下，睁眼看他背影。有个活人在此，他那离谱的恐惧感很快消失，安稳地闭上眼。
柳昭听他呼吸声变得平稳，侧身靠过去给他盖被子。
在他刚修炼清心诀的时候，也是这般心烦意乱，时不时要哭一场，好在有唐岚始终陪他。想要清心，必然就要面对过去，让那些令自己感到痛苦恐惧之事不再影响自己精神，才算入了清心的门——因此在修行过程中，必定不断重现过去的噩梦，逼迫自身不断参悟反思，直到内心豁然才得以脱胎换骨。
无间此时的精神已经疲乏，躺下就很快睡着，柳昭凝视他好一会儿都不见他挪位子，依然直挺挺地靠着墙面，感慨睡相真是极好。
接下来按部就班地过了三日，无间晚上直接抱着被子去柳昭房间里修行，柳昭依然熬夜帮唐岚批改学生习作，无法想象师父究竟是多好的心态才不会被这群弟子气死。
“师父那边还没消息呢。”柳昭知道静坐中的无间会屏蔽他的话，他还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金鸣城离这里只有一日行程，怕他已经遇上麻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操心个什么劲。”
无间果然不回应。与第一日相比，他的静坐时间已经加倍，然而最终还是会突然惊恐地苏醒。想到未来依然要经历这痛苦，他沮丧地双手捂头，手肘抵在腿上，长久地沉默。
柳昭背对他，心里明白无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是所有人练清心诀都会遇到这个坎，心境极佳弟子七日左右便能掌握，全程无阻，柳昭当时心境不算上乘，杂念无数，挣扎两个月才突破。以无间的底子，唐岚根本预计不出来，说是少则三月多则一年，若是一年后没有突破，便使他放弃清心诀另寻他法。柳昭轻声道：“不用担心，你现在的反应已经没有之前强烈，再过不久就能克服。”
“这算什么？”他声音颤抖。
他不断追赶那远处的一点点光亮，每次坠落的瞬间，他都要重新体会与水族厮杀的场景，双瑜时不时在他眼前死亡，王殿的长枪可能突然刺入他脖子。
“你可知脱敏……罢了，你肯定不明白。”柳昭不想多解释。无间目前刚修炼清心诀，这些精神的刺激还微不足道，到了后面，他会遇上更可怕的东西。柳昭不知无间究竟在承受什么，也许那痛苦真的超乎他想象，沉默一会儿后，他轻声道：“清心诀和所有心法一样，不会适合所有人。如果你确实无法忍受，直接告诉我，我去和师父商量，再找找其他心法。”
无间本来有抱怨的意思，听到这话，却突然抬头回应：“我会继续！”
“当真？”
“我可以！”
“好。”柳昭点头。他知道这家伙服不得软，为了不给别人造成困扰，再艰苦都要迎头上，他便心想着再让无间修行一阵子看看情况。
无间双手再结印，沉下心闭眼。
“我再说一遍吧。”柳昭怕他不长记性，强调道：“已经过去的事，你如今再颠倒乾坤都不可能将它逆转。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你改变不了，你只能接受它。”
“是。”无间睁眼。
“你的眼睛，要看到未来。”
无间点头。那点白光就像是未来，而他正被过去所束缚。只有斩断与过去的牵连，他才能向前迈出那真正有意义的一步——
心中有利刃，挥剑斩前尘。
唐岚在外出第五日归来。他前往金鸣城时直接骑了红马，回来时却坐了马车，由辛长仪亲自护送。柳昭与无间得知消息立刻跑出延栖谷迎接，见到唐岚安好地从马车上下来，心中欣喜。
辛长仪先与唐岚告辞，立刻赶去居心搂向乐主请罪。唐岚是王乐的宝贝，他把唐岚请走，却把这宝贝搞伤了，必须得给乐主和王乐祖宗磕个头。
唐岚左手亲切地搂住无间，笑道：“几日不见，竟感觉你气色好了不少。”
“谢谢。”
“我可想你了……清心诀练得如何？我没有亲自盯着你，心里总有不安。”
“可以，不必担心，师兄一直在指导。”
唐岚满足地抚摸他脸颊，夸奖道：“越来越会说话了，现在精神看着确实不错。”
柳昭看唐岚没穿右边衣袖，直接把右手揣在了长袍里面，身上隐约还弥漫着草药味，便询问道：“手受伤了？”
唐岚这才开始对柳昭说话，轻松地笑道：“骨折了，得修养一阵子。前几天疼的要命，今天已经好多了。”
无间这才察觉到唐岚与往日的不同之处，钦佩柳昭的观察力——他还得继续学着怎么关心别人。
柳昭愈发担忧：“严重吗？能不能完全恢复？”
“没问题，相比而言，倒是我这几日睡不好情况严重得多。”
与唐岚同行的那名弟子解释道：“师叔的破魔指有破石之力，一指下去能断人全身经脉，那水族却不知何来的功夫，竟能一掌挡下，还震碎了师叔手臂骨骼。”
柳昭来不及感叹那水族多厉害，再追问唐岚道：“整条手臂都伤了？”
唐岚微笑：“我真没事，你真别担心。”
“那水族怎么样？”无间问那弟子。
“遗憾，师叔胳膊骨头都碎了，还与他战了整整一夜，就算十余名灵师协助，那水族只是耗尽体力，还是逃了。可惜师叔这骨头……”
“你别再强调我骨头了。”唐岚本觉得没什么，被这么一宣扬，莫名觉得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