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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双瑜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轻声喊，“你赢不了的，就现在，跑！”
那时，他全身颤抖，血液像在燃烧。
“你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跑！离开苍澜！”
他突然调转方向，十余只天狗的身形逐渐消散，只剩下一只跑到他身边。
他背着双瑜爬上天狗后背，用意志操纵天狗快速离开战场中心——
“狗！”先前受天狗保护的王殿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可以假装没听到，但他却偏偏回过了头。
双方之间的距离白色水雾填充，他们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究竟是什么具体表情。
他抛弃了王殿，逃离战场，离开边境，成为苍澜国的背叛者。
……
他是罪人，在好友的祝福下，答应一定活下去。
然而双瑜死亡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他只想战斗，想要杀死所有水族，想要自己也死在战场上。
他活下来没有意义。
要是双瑜没有祝福他多好。
他不该被祝福。
也不该与柳昭相识，得到如此难以置信的关怀。
“无间，醒醒，你可能魔怔了。”柳昭摇他。
“……”无间终于有了反应，茫然地转动眼眸，感觉全身冰凉，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几乎动弹不得。
柳昭已经把暖炉提到床边，抓着他的手，轻声问他：“离开自己的国家，一定很痛苦吧？”
柳昭跟随师父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师父一次次把别人搞哭，觉得自己如今差不多也可以试着进行传说中心灵疏导了。
论战斗力，王乐绝对拼不过天武宗，但王乐能够处理更为复杂的事情——包括治疗其余宗门灵师的走火入魔。王乐的乐师是博爱并仁慈的，绝不会放弃眼前任何一个可以被拯救的生命。
“……”无间沉默。
柳昭再开口：“有什么难过的事，和我说说吧？”
“不用。”无间无动于衷。
“那就让我来问吧？你离开苍澜，是不是因为苍澜被水族侵略了？”柳昭必须把他内心最痛苦的记忆勾引出来，让他宣泄强烈情绪，这样才能得到心灵的升华。
“……嗯。”无间虽然应了，但看上去依然无动于衷。
“你的亲人还在苍澜吗？”
“没有亲人。”唯一的好友也已经不在了，那里没有他值得带走的东西。
“你的亲人曾经发生什么事了？还记得吗？”
“……”无间的记忆被勾引出来一些，视线在室内缓缓掠了一圈，似乎经过思考，很久后做出总结：“算了。”
“我想听，可以告诉我吗？”
无间抬眼瞥他。曾经除了双瑜，没人想听他说话，眼前这人，或多或少有些双瑜的影子——都是很好的人罢了。他不想让对方失望，便漫不经心地说道：“很多都忘了，但他们都说——我是将军的儿子，母亲是公主。”
柳昭睁大眼：“很厉害。”
怪不得无间有这股子英气，就算再落魄，与生俱来的傲性依旧让他气质出众。
“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样子，可能五岁的时候，大概王室内变动，他们被处死了，有人带我逃走。”
“你父母一定对你很好吧？”
“不记得，他们好像一直在吵架。”无间缓缓眨眼，想不起任何父母宠爱他的片段。他只记得父亲打母亲的晃动身影，母亲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家具倒塌与瓶罐破碎的声音——他是被管家和丫鬟们养大的，他依稀记得他与丫鬟们打闹过。
“……确实不是每个家都很幸福。”柳昭点头，“那之后呢？”
那之后，他在外面流浪了大约两年，陪伴他的丫鬟不见了，大概病死了，他被抓走，几经辗转，最终到了一个领主手里。
他不知道天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因为他能创生天狗，他被领主送入了王室，为王族表演。他成了贵人们的玩物，他不断被戏弄，在他痛苦时，天狗就会出现，令众人感到惊奇。
在他感到绝望，无法再活下去的时候，二王殿选中了他，让他成为了侍卫。然而他的命运并没有改变，王殿也没有把他当人对待，给他打上烙印，随时要打他。
在他谋杀二王殿失败后，王室的人才知道他是曾经那位将军的儿子。他本该被立即处死，这也是他想要放弃自己生命的愿望，然而王殿并不想放过他，把他送入军队，军队里的长官得了王殿命令，专门与他作对，王殿依旧时不时召他回来继续打他。
如果没有在军队里认识双瑜，他不会活那么久——他要是死了，双瑜会难过。直到天石坠落前，他都在思考什么时候结束自己生命，以及怎么样才能让双瑜理解这样对自己而言才是解脱。
无间的记忆很凌乱，说话断断续续，有时会突然忘记自己在说什么。柳昭必须很努力才能把关键词串起来，合并成比较完整的事件。他想捂头，但他忍住了。他得缓缓，他真的不能一开始就入手无间这个等级的对手。
“你不用安慰我。”无间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没说过，停止回忆，冷眼看他，丝毫没有想哭的势头，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我这种人，不值得。”
柳昭痛苦地皱眉：“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
“对不起。”柳昭很惆怅自己没能力让无间发泄情绪，“让你说起这么多伤心事。”
“对不起。”无间也面无表情地道歉，“你不用管我。”
柳昭深吸一口气，再打起精神：“没关系，你才十五岁，你的人生可以重来。”
“……”无间闭上眼，感到愧疚。他知道柳昭很努力地想鼓励他，这话理应也很振奋人心，但他却丝毫无法振作。他的心好像是一潭死水，任何东西落下去都不会荡出一圈波纹。末了，他再呻吟一声：“对不起。”
离开苍澜后，他的精神状态更加恶化了。他以前只是偶尔打不起精神，如今已经很少有能够振奋精神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废物，眼下什么都做不成，就连吃顿饭都得让别人喂，不然宁可饿着也不想动一下自己的身体。
柳昭凝视他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地抿嘴微笑，伸手抚摸他的脸：“你再等等，师父能帮上你的。”
把这个大个包袱甩给师父，真为他的满头白发担忧。眼下有了闲暇时间，柳昭总觉得自己手指里还有刺扎着，就叫了一名婢女进来帮自己挑挑。哆哆嗦嗦的婢女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刺在哪里，柳昭只得笑道：“兴许早就没了，多谢。”
送走婢女，他再看无间，见无间还半睁着眼睛发呆，无奈地叹息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