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驾马离开千妖寺。
唐岚往前坐，靠近无间问道：“关于精神力，你明白多少？”
“我觉得我明白。”
“明白吗？”唐岚本觉得无间可能不懂，没料到他这么肯定，“那来说说吧。”
“我之前有似是而非的朦胧感觉，今天我好像突然能明白了。”无间心平气和地轻声回应，眼睛看着前方道路，“天狗是特殊的力量，它与我肉体无关，它来源于我的精神——我的情绪恶劣，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自己，我越是痛苦，天狗的力量就越强，它会保护我，而我只会一步步陷得更深。”
他已经隐约想起来了。
触碰到真正天狗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天狗理解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灵兽仿佛看到了他的过去，亦看清楚了他的未来。他从未得到任何人的关注，却得到了一只灵兽的怜悯，那可能是他短短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悸动。
“是这个道理。”唐岚没料到无间竟能想得这么透彻，“但没有你想的这么不堪，你只是压力太大了。”
“……即使什么都不做，我如今只要保持好情绪，精神力自然会降下来吧？”
“对，你不需要为此担心。”
无间点头。唐岚觉得他悟性挺高，微笑着退回车厢里面。
无间忽然问头告诉他：“柔柔说，等我精神力降低，天狗可能会消失。”
唐岚的笑意淡去，沉默过后，轻声问他：“那你可舍得？”
“……”无间思索，抿嘴点头，肯定地回应道：“舍得。”
回到王乐，唐岚令无间驾车前往纪意远的住所。纪意远本已经睡下，又披了外衣起来，领他们进入书房。
唐岚坐在纪意远桌前：“去了一趟千妖寺。”
“如何？”纪意远抬头看无间，“无间，坐——唐岚你今后要随身带无间了？”
“对，柳昭要自己去做事，无间得多见世面。”唐岚招手示意无间坐下。无间立刻把手里捧的盒子放在桌上：“这是千妖寺寺主的回礼，这部分要送给乐主。”
“客气过头了，有意结盟？”纪意远问唐岚。
唐岚点头：“愿意结盟，交流格外顺利，简直令我讶异——总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似的。”
“千妖寺人员不多，但实力不凡，能得到他们的支持，王乐的底气已经足了。谁来出面？”
“王乐出面，他们竭力配合。”
“好，这任寺主明智。”
唐岚故意来考无间：“你可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无间连疑问语气都没有：“五院会的立场。”
“聪明。”唐岚抬手抚摸无间头发。纪意远好奇地“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的？”
唐岚笑道：“一直都挺聪明，就是经常走神。”
纪意远便问他：“你再猜猜？”
“你们既看不惯天武宗，也看不上无定阁，想要自己出力把他们都打下去。”
纪意远：“……”
唐岚再拍他脑袋：“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倒相信你不会在外面乱说话。”纪意远点头。
唐岚知道无间平日不说废话，但还是轻声向他强调道：“出去别提。”
“那要是打下他们，有什么好处？”无间问。
“自然是把他们逐出学府。”纪意远道，“他们嘴上只提回归故地，你以为每个宗门都愿意回去？百年的融合历史，岂是想分就分？五院地理位置都极佳，经济发达交通便利，对于小宗门而言，这已经是赖以生存的宝地，怎么舍得走？”
唐岚补充道：“无间你没去过极乐城，不知情况。极乐城是乐派的故地，已经没落近百年，这几年更是成了荒城，资源枯竭，无人定居。要是王乐回归极乐城，怎么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更别说重新把它打造繁华需要多少年……”
纪意远总结：“我们不可能离开学府，他们给出的条件丝毫不会让我们心动，我们只要剃掉蛆虫。”
无间点头。
告辞后，无间走向马车，问唐岚：“王乐有这个实力？”
“只有连耀的话，确实有些忐忑，但连你都开了灵脉，信心便强了些。”
无间知道在王乐里，唐岚实力已经最强，他突然有些天真地好奇道：“别的宗门有没有绝世高手存在？”
唐岚左手搂住无间，抬头看浩渺天空。无间也抬头往上看，发现并没有星星，天空只笼罩着一片乌云。他感觉自然无常，自己终其一生也只是一只蝼蚁，永远无法窥探力量的终点。
“你可知道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岁？”
“……？”无间觉得这话似乎与天空无关。
“即使是灵师，平均寿命也不足六十，六十以上的，多数丹药慢性毒发作，自然仙逝了。”
“……？？”
唐岚轻拍他肩膀，轻松地笑道：“所以没什么绝世高手，都是凡人罢了。”
“……哦。”
唐岚上马车：“正因为寿命有限，一个人能达到的高度便有限。你可别小看自己，你们正在力量最强盛的年纪，那高高在上的人只是一副年老衰弱的空架子而已。”
无间跃上马背，再仰头望天空。伴着一声呼呵，瞌睡的红马懒懒地抬起蹄子走向山道。
冰凉的水渍落在他脸上。他本以为是雨，放眼看却发现那物体飘落得很慢，天地之间都弥漫满了这点点白色——没有大风，淅淅沥沥的声音在耳边延绵不绝。
大雪终于到了。
无间回到自己房间。房门还没修好，暂时只放了两大块木板把门口挡住，他不想去柳昭那里睡，把门帘放下隔绝冷气后，独自一人爬上床。
他裹起被子双手结印，准备再次修行清心诀。在入神前，他靠着墙壁轻声说道：“柳昭，下雪了。”
柳昭没有回应，看来已经睡得很熟。无间不打扰他，安稳地闭上眼睛。
窗外的落雪声在他耳畔萦绕，他从未在苍澜见过大雪，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明日雪景——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发现自己心中还有期待，顿时十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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