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仙？”无间惊奇地眨眼。
夏逸仙的模样完全变了，穿了一身明黄色的短袍，这是永怡长老弟子的色系，感觉王乐迟早能凑出一道亮丽的彩虹。他的头发原本会束得老高，现在只绑了一半在脑后，额头前面还剪了齐齐一排童子发，像是被一刀水平削了过去，与他先前形象相比，无间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我好不好看？”夏逸仙睁大眼问他。
“等我习惯，你就好看了。”无间忍不住去摸自己额前的碎发——没这么平吧？应该没这么搞笑吧？唐岚和柳昭时不时会给他修一修刘海，他们的手艺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你放心，你头发肯定比我好看。”夏逸仙诚恳地皱眉。
“唔。”无间把自己刘海往两边捋了捋，过了十六岁，他已经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前面这层头发了。他再搭住夏逸仙的头顶，安慰道：“没关系，只有驾驭住这个发型，你才能驾驭王乐的风格。”
夏逸仙点头：“我觉得我能驾驭住，很快就能和你们一样变态了。”
柳昭担心无间洗澡太快，得依靠夏逸仙拖住无间的节奏，趁这个间隙再去确认了萧如意是否已经到达唐岚的房间。李连耀最近几日承担唐岚的事务不断外出，萧如意同样修成了大清心诀。
一旦无间发作起来，轻则使用清心印，重则让他失忆——总之，在唐岚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无间绝不能出岔子。只要唐岚意识恢复了，他自然能够安抚好无间。
无间换了一件红色羽衣。羽衣一共有两件，第二件也是唐岚亲自修改了大小的，方便无间日常更换。他不敢再着急，整理好着装才跟着柳昭前往唐岚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似乎是安神香，在他睡眠出现障碍的时候，周围人经常在香炉里给他焚烧这个。他再仔细嗅了嗅，觉得与先前闻过的气味还是有稍许不同，应当有部分材料的更换，有着其他的用途。
柳昭轻声解释道：“师父最近在服汤药，多数时间都在入睡，待会儿不得大声说话，也不得叫醒他。”
“是。”无间撩开帘子，进入药材气味更浓更重的卧房。
萧如意正守在床边，看见他们后，无声地点头微笑。
无间同样点头致意，脱下鞋子后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到了床边缓缓跪下，凑上前去看唐岚的脸。
唐岚正平躺，身上覆了一层浅灰色薄丝被，呼吸平稳，头部略微往里侧，看上去明显比之前消瘦。他头发被削短了，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无间伸手要去摸的时候，柳昭抓住他手腕，摇头示意他不可以去碰。
无间不敢妄动，看着白布的两处轻微凹陷，他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俯头耸肩，强行遏制自己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早就猜到的——周围人为了安抚他，一直在隐瞒他。
所以他到了此刻，也一定要继续控制自己，不能让他们担忧。
大滴眼泪不断滚落，他稍稍换了次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再强行忍住了哭泣。
柳昭挽起他，示意他先出去。无间也怕惊扰了唐岚，顺从地快速起身，赤脚小跑离开。萧如意略微俯头，无声叹息。
无间离开房间，倚靠在木柱上大口喘息，使劲抽噎两声咬紧牙关，双眼赤红，眼泪依旧不断往下掉。
柳昭把手帕递给他，无间接过擦了脸，解释道：“没事，我没事。”
“看到你这样，我反而放心了。”柳昭去撩无间额前的头发，忽然意识到无间已经够长得比他高一小截了，欣慰道，“很好，保持冷静，不能被击垮。师父清醒时告诉我说，没关系。他不怕，我们也不怕，我们能照顾他一辈子。”
无间点头，咽口唾沫滋润刺痛的喉咙，再点头道：“好。你实话和我说，他伤势究竟如何？”
柳昭便如实解释道：“双目失明，四肢骨折，但没有伤到七条灵脉的根基，过一段时日，四肢能恢复如常，内外伤也能恢复。”
“眼睛不会好了？”
“没有治疗的余地。他损坏了从天芒的听力，从天芒就挖了他眼睛。”
“那可不可以把我的眼睛给他……”
柳昭寒毛一竖，表面依然平静道：“别动这样的念头，当今时代还没有这样高超的移植技术。师父现在白天由我们照看，晚上奚寺主会过来陪他，你不必担忧他安危。”
无间失神地往回走。柳昭悄无声息地陪同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都是你的错？”
“……”无间没回应，只是一眨眼后，脸上又出现泪痕。
柳昭率先给他植入概念，避免他今后陷得太深：“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始终都是好人，恶人做的恶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无需为此自责。”
“谢谢。”无间平静地抹泪，“过一阵……我应该能好，我没事。”
“难过就哭一会儿，没关系，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领你去学堂。西院的教学已经重新步入正轨，你现在能认一些字了，今后还是与同龄人一起去学高深一些的文化，再和蒙童呆一起，会拖垮了学习进度。”
“好。”
入夜，无间坐在床铺上，双臂抱着蜷曲的双腿，双眼看着远处油灯的火光出神。不放心他的柳昭走进来，点燃了香炉，准备往里放一枚安神香的时候，发呆的无间忽然开口：“不必，我真的没事。”
“你晚上都不练功夫也不背书了，肯定有事，我给你点着，一定要好好睡。”柳昭轻声叨念，回身吩咐道，“要是太难过的话，你就来找我，和我一起睡也可以。”
“……”无间张开嘴，欲言又止。
柳昭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没急着走，转而坐在床边靠近无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无间俯头：“没有。”
“没关系，我等着，你可以过会儿再说。”
无间不好意思让他等，只得尴尬地轻声开口：“我……感觉你们太照顾我了，你们不要这样……我知道，我总让你们担心，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没必要这样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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