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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白了……”无间的声音又涩又沙哑。
唐岚笑道：“是啊，他们已经告诉我了，等头发长了，看着就好了。”
无间再把双手伸到唐岚脑后，手臂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我可以……吗？”
“可以。”
无间解开白色绸带的活结。
模糊的记忆出现，他回想起来，他有一次与唐岚见面，还是唐岚因伤昏迷的时候——正是见到了唐岚，让他思离症复发，情绪崩溃，心魔滋生。
唐岚没有了眼睛。
是从天芒害的，是他害的。
无间俯头，想哭却没有眼泪，失魂落魄地轻声道：“对不起……”
唐岚始终微笑：“我看着可不可怕？”
“对不起……”无间竭力想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伤心，想让唐岚接受他的真心歉意，却神色如常，做不出合适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
“无间。”唐岚伸手抱住他，轻轻把他搂在怀里。
无间不知所措地僵在远处，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才重新柔软下来，但依然抗拒地一动不动。
唐岚的拥抱和柳昭的拥抱不一样。唐岚比柳昭年长，又比柳昭高大，与他靠在一起时，能有势均力敌的感觉。
“你太瘦了。”唐岚摸到无间凸显的后背肋骨，感觉他比上一次还要消瘦，已经皮包骨头，到了生命岌岌可危的地步，“但你长高了……你一定要好好吃饭。”
“……嗯。”他喉咙底发出微弱的声音。
唐岚感觉到他状态平稳，担忧少了一半，轻轻抚摸他后背：“我来这里陪你三天，你不要怕，我们好好聊聊。”
无间不想聊，只发出细小的呻吟。
唐岚轻声告诉他：“我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怎么样都好……我能养你，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我养你一辈子。”
无间终于久违地落泪。
他忽然侧身向前，紧紧抱住唐岚的腰，把头埋在对方的胸口，全身麻木地小声抽噎。
唐岚抚摸无间后脑，不断夸奖他：“你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弟子就是你。你很听话，你很善良，就算你生病了，我也永远喜欢你，你如果不在了，我会非常难过……”
无间努力答应：“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
“好，不能死。”唐岚俯头，撩开无间的凌乱的长发，轻吻他的脸颊。
哭泣耗竭了无间所剩无几的力气，他放弃所有挣扎，瘫在唐岚怀里享受着这片刻的亲近，想让这股温暖传遍他由内而外冰凉的身躯。
他想在这个怀抱里入睡，永远不想再醒来。
早点出现多好。
他闭上眼，幻想尚且是孩童的他扑入唐岚的怀里，被唐岚满满当当地搂抱住。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能早点相遇？为什么要让他在最狼狈的时候，才遇到最需要的人？
唐岚抱了他许久，感受无间紊乱的气息逐渐微弱——无间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已经累到精疲力竭，连继续哭的力量也没有了。
柳昭安静地坐在一边，出神地看着。
“无间。”唐岚再俯头，轻声告诉他，“你做我儿子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只要对你有用，我都能给你。”
无间已经陷入木僵，双眼微睁，能辨认出唐岚在说话，却难以动弹，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无间，你很累了，休息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继续说。”唐岚轻拍无间后背，觉得无间体温很低，拉来丝被给他披上。唐岚能感觉到无间对他的依赖，便一直抱着无间直到深夜。
柳昭煎好了药，喂无间服下。无间始终闭着眼，服药后，呼吸逐渐放缓，僵硬的肢体软化，身躯因此沉了几分。
“睡着了。”唐岚早就问过柳昭，知道无间一直都睡不好，必须靠宁神草来维持正常的作息。他把无间放回床上，俯身下去抚摸无间消瘦的面孔，“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他的样子……现在长高了，脸更好看了。”
柳昭静静候在一边。
“柳昭，带我认识这里。”唐岚伸手。
“是。”柳昭搭住他的手，带他沿着墙面走遍雅莲间，并引他触摸这里每个物件，让他知道整个房间的布局。
唐岚一边走一边轻声问他：“我先前没告诉你们任何人——你说我要收无间做养子，奇不奇怪？要是意远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一辈子都是为人操心的命。”
“是显得奇怪，但王乐会尊重你的决定，没人会阻拦。”
“能看到无间这养的孩子平安长大，我就很满足。我要让无间知道，我绝不会放弃他。一开始我很沮丧，但想到我能收养他后，我就不再难过。我这辈子都不会留下子嗣，要是无间不能完全康复，我就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等他精神好了，他能照顾我一辈子，我能保他今后几十年都衣食无忧。”
柳昭回应：“甚好。”
“无间会答应吧？”唐岚微笑，内心充满期待。
“一定会的。”
唐岚记住了雅莲间的布置，重新坐回床沿，在无间身边躺下：“抱歉，这几天让你没处睡了，有我在这里陪他，你可以会王乐去休息。”
柳昭平静道：“没事，我今晚就在这里坐会儿，明天回王乐。”
“好。”
他坐在角落，却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他就向唐岚告辞，回王乐处理的唐岚的文书工作。在离开前，他先前往留影塔的地下室，见到了依旧被关押的柳辰峰。
无间一开始确实吵闹，但好歹有个限度，因此守卫没有向戒律堂去投诉过；而柳辰峰始终聒噪，原本住在二楼，闹得守卫无法入睡，戒律堂只得把他迁移到采光最差的地下室。
柳家尚未赔清西院的损失，柳昭写信问过柳行雁，柳行雁说目前的赔款已经散了柳家的一半家财，要把剩余赔款结清楚，柳家非得垮了根基一蹶不振，一旦再遭其余世家打压，世世代代都不得翻身。因此现今的家主宁可把柳辰峰抛弃在西院里，也很难再有什么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