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凝声说道：“我的父母是货郎，很穷。为了让我过的好一点儿，就把我寄养在姨夫家。结果因为我长得好看，被我那个重利轻义的姨夫当做货物一样卖给了苏州梨园。我不知道吴梅村吴公子有什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公子要把我往吴公子身上许，我只知道我现在就很幸福，很快乐！”
许三宝一怔，僵硬的面容抽搐了一下，顿时有了一丝柔软，放松下来，欢喜中自言自语：“是吗？是这样啊！”
陈圆圆道：“在我遇见许公子之前，我经常半夜里气醒了，不知道该恨谁。我恨我爹爹，也恨姨夫。我恨我自己的脸，想过要把脸抓花。后来我懂了，我应该恨的是这个世道，恨天，恨地，恨自己生不逢时，恨没有生在富贵人家。”
“但是后来。”陈圆圆轻轻抚摸着许三宝的面容，痴痴道，“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感谢上天，能让我遇到许公子，遇到大家，甚至庆幸自己生在这个乱世里！”
“我再也没有在半夜里气醒过。”陈圆圆抽噎道，“我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我想做现在的陈圆圆，不要丢下我！”
许三宝哭笑不得，搞得自己像始乱终弃一样。伸出手轻轻将陈圆圆的肩头搂住，不知道怎么安抚的时候，却听到从一旁角落里宁静的黑暗中传来细细的啜泣声。
陈圆圆啊了一声，红着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顾横波走了出来，随即是李香君，卞赛……一个个脸上挂着泪痕，望着两人。
许三宝登时满脸通红，都在啊？
柳如是冲过去，一把搂住陈圆圆，在粉嫩的脸蛋上连亲了好几下：“圆圆你说得太好了！”
顾横波笑吟吟道：“是打得好。”
许三宝狂汗，看来是什么都听到了。
忽然红娘子跑了进来，一脸兴奋：“你们听说了吗？”
许三宝一伸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已经招架不住了。
红娘子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憋得难受。
马湘兰道：“你还是说吧。”
红娘子攥紧了拳头，一个过瘾的空击：“开封、郑州、许昌、亳州全都起义了！”
许三宝大吃一惊，秦淮八艳都齐声惊呼。起义并不是不好，但是起义的百姓并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没有能力面对残暴的清军，而明军也没有能力保护大家。这岂不是会招致清军的残酷镇压，四处屠城？这些地方都在清军部署重兵的地方啊！
然而也便在这一瞬间，许三宝一下子明白了，那一片黑暗之中所见到的四面八方汹涌汇聚的洪流是什么，强大的灵气从何而来，他全懂了。
国运，就是人心。
灵脉，就是民心所向。
那一条条磅礴的灵气洪流来自徐州，来自济南，来自开封，来自郑州，来自许昌、亳州……
红娘子兴奋道：“一定是大家都听说朝廷来救曹州了！”
许三宝仍不敢完全相信，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拿什么起义？如何能面对强横的清军……”
马湘兰盈盈一笑：“拿什么武器并不重要。许公子不是常对贱妾们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自从大同被屠城的消息传来，继济南、曹州起义之后，便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从山东到河北、从河南到湖北，竟有十六座城池揭竿而起。乡绅出钱工匠出力，江湖义士集结武装，在太守、县令的带领下夺取城池、突袭清军。
整个神州大地之上遍地开花，竟成烽火燎原之势。
千里之外，大同城下，旌旗蔽日。
一片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将留守晋北的清军杀得一干二净，将进京道上的障碍扫平。接下来过宣府进北京，用不了半个月了。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是陕军攻破秦岭关口之后就一路势如破竹。
李过将清军大将的人头丢到地上，这样也算是为惨遭屠城的大同军民报仇了。明军的机甲和车辆、兵马源源不断从秦岭关口开至，前往京城的障碍已经扫清。自从大清入关以来，进京通路并没有重新修缮关口，宣府也不再是驻军重镇，直捣京师将如履平地。
“恭喜公爷！”手下纷纷贺喜道，“愿为先锋，攻陷京师！为公爷建此不世之功！瓜尔佳费英东那老东西，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两次攻入京城，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业！”
“之前李定国封晋王，大将军只封兴国公！兄弟们都觉得不甘心！这一次率先攻入京师，是肯定要封王了！”
“太原太守派人送来密信，已做好起义准备，愿粉身碎骨以报皇恩，为我王师断后！”
李过却沉默了。
面前两条路，一条往京城，一条往太原。
李过沉默了半晌，凝重道：“我觉得战局不如之前所计。京师什么时候取都可以，李定国也很快就会从兰州挥军入京。但是多尔衮根本没有多少兵力部署在这一边，反而阿济格攻打武昌的兵力比预想的要强一倍，西线可能会挨不住。清狗这是孤注一掷的打法，便是说，就算攻下京城，对多尔衮来说也不会太在乎。”
手下议论纷纷，有人道：“建奴原本就没有什么守城的想法，一群鞑子，就是冲到哪里打哪里。所过之处把城墙烧毁，把女人掳走男人杀光……”
李过忽然道：“我们不进京了，打太原。”
四周大吃一惊，这不光是会丢失面前的胜利果实，而且违背了朝廷的命令，这后果可能十分严重。特别是陕军大都是大顺军出身，如果被人说是叛逆，这罪名担当不起。
李过望着苍茫的大地，沉声道：“我李过不会忘记，曾经的大顺军是如何从义军变成被百姓痛恶的贼兵，像老鼠一样从京城席卷财物逃走，被百姓追着赶出去。我李过更不会忘记，靖王爷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历史上夺取天下的帝王很多，但是被万世称颂的很少。尧舜禹，都不是靠武力成为圣王的。李世民，汉武帝，都是因为成就了太平盛世而被百姓称颂的！”
李过的目光划过面前的将领，厉声道：“如果我们进京，太原太守按照书信所说，起义为我们断后之后，就会惨遭阿济格屠城！太原有多少人？郑州呢？洛阳呢？清狗定然会像疯了一样到处屠城！这是靖王爷和皇上都最不愿意看到的！更是我李过最不愿意看到的！”
监军惊道：“但是，朝廷的命令是直取京师……”
李过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陕军应该是以保护百姓为天命的队伍！但是，朝廷的命令也不能怠慢！”将手一挥，“众家兄弟愿取京师的，走左路向宣府进发！愿随我李过攻打太原的，走右路——！”
四周将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人率先走到路口，挥舞军旗高呼道：“改道——！打太原——！”
四野之中一片呼声回荡：“兄弟们！加官进爵留给大西军！我们直取太原啦——！太原的百姓等着我们——！”
苍茫大地之上一片兴奋的高呼声冲天而起，在九霄之中来回激荡。大军浩浩荡荡拐了个弯，开始向太原进发。
仅仅两日之后，李定国率领川军自兰州攻至，比兵部更早得知了这个消息。
李定国大怒，仰天咆哮道：“大顺的兔崽子们瞧不起人！他们不进京，我们也不进——！他们往南，咱们往东，但是不去宣府，给我走涞源挥军直隶，绕过京师，打天津，截断清狗后路！”
同一天里，南京兵部收到了一封大吃一惊的战报。
郑成功忽然下令大明水师攻打滨州，以解救济南之围。原本已经占领旅顺，要攻打辽阳与吴三桂血战盛京的大明水师不光是由郑成功率领，督师由礼部尚书陈子壮担任。虽然郑成功年轻气盛，但是陈子壮老成持重，而且是兵法大家。这决定必然是陈子壮首肯之下才能做出的。
随后旅顺方面的加急密奏由锦衣卫飞速送达兵部，在密奏之中郑成功详细阐述了未能进军辽阳的缘由，竟是十分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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