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邢氏一边抽噎，一边凑过来，鼓起勇气扯着李过的袖子用哀怜的声音道：“过儿，你可以说我是个淫妇，我也不想给自己辩解，但是你听我说，南明真的好。即便是高杰这样的降将，也可以为朝廷所重用。即便是我这样的女人，也可以抬头做人。”
“我不喜欢闯王，是他强占我的，在大顺我不是人！我没得选！到了南明，我才晓得身为一个弱女子，什么叫活着！你一刀杀了我，我也没白活！”
“什么是大义，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所说的大义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我在大顺的时候天天都有！如果这叫做大义，那我宁可做你们口中的淫妇。”
李过苦恼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苦恼的，在你面前就两条路。”红娘子反倒拽起来了，一副生杀大权在握的模样，“一个是主动投诚，你也不用背叛你叔父，你就把刘宗敏干掉就行。另一条路，你就当今天没来过，听天由命吧。大顺军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李过道：“这不用你说，这两条道我都看得见。我这次来扬州，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第三条路。但是……”说着苦笑摇了摇头，许三宝已经昭告了天下，闯王不可能得到招安的机会。
“没有第三条路。”红娘子一脸严肃，“要么为天下百姓大义灭亲！要么死后为天下唾弃！”
高杰一脸懵逼望着红娘子，红娘子问：“咋了？我说的不对？”
高杰道：“不是，你这一脸进步的模样实在好笑……”
“老娘杀了你——！”
红娘子抓起茶杯就想往高杰脸上砸，不是为了救你全家老娘犯得着趟这浑水吗？一只铁掌瞬间抓住红娘子的手腕，李过缓缓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烦请姑姑，引荐一下靖王爷！”
许三宝的话很快便如风雷一般席卷大地，令大顺军在整个东线的攻势都停止了。不管李自成有多么不甘心，也开始清楚地意识到，攻破淮扬防线根本就不可能。整个大顺军战意瓦解，就算是如此督促，也根本就没有人肯出击。
每一天，都有大顺军将领忽然举关投降，倒戈向明军。转眼之间，整个东部的大顺军倒戈得绵延数百里的地区都成了空地，往往城关中的守将都不见了，留下一座空城。
李自成咆哮了数日之后毫无用处，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种眼神，是大家想要杀了他，去换取招安机会的眼神。李自成忽然胆寒了，一连数日，连觉都不敢睡了。
多尔衮和吴三桂忽然水陆两路一起袭来，攻占武昌，在湖北、江西连续大败大顺军。李自成迫不得已放弃了对东路的攻势，将攻势转向西南，希望能穿过江西转入湖南。
在这种情况下，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发生了，大顺军将领忽然起义，在湖北九宫山趁着李自成探路时发动了叛乱。李自成被亲信出卖，仓皇之中在数名亲卫甲士掩护下没命逃走，下落不明。
大顺军在首领李过的带领下无条件向靖海军缴械投降，刘宗敏、李自敬等罪大恶极、反对投降的大顺军首领皆被抓获。短短一个月之间，所有大顺军所占土地皆回到了大明手中。
高杰和红娘子一起奉命去查大顺军的人头账，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大顺军所掠夺的财宝填满麻袋，在库房中堆砌如山。接管官员察验之时，见到整麻袋从人嘴里敲下来的金牙，无不毛骨悚然，失声惊叫。
高杰挠挠头，说道：“以前咱们起义那会儿，队伍真不是这样的。”
红娘子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抢来的金银大家都分给穷苦的百姓。现在呢，都是抢到自己手里。
高杰道：“李岩李公子如果活着，是肯定不让他们这样干的。所以李公子挡人财路，死了白死。你那娘子军，后来就跟恶狗抢食一样被他们分了去当小妾。但是我那时已经跑了，所以休要怪在我身上。”
红娘子眼圈发红，好端端的义军，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红娘子一脚把地上的一箱珠宝踢得漫天花雨，说到底，金银不是好东西！
“红娘子！”忽然有个粗俗的声音在外面高呼，“你不能抓我！我们已经归顺朝廷！那个靖王说好的，我们都可以被赦免！”
红娘子扭过头，见是大顺军昔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三大帅之首刘宗敏，如今五花大绑被按在阶下。
红娘子讥讽道：“怎么着，你还想继续当你的汝侯？这一袋子一袋子的金牙，都是你敲的吧？当年一见你我就知道，大家都穷，但是你是穷疯了。”
“红娘子！”刘宗敏咆哮道，“你个烂婊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杀的人也不比我少！”
“我跟你不一样。”红娘子怒道，“就是你这种人败坏了我们大顺军的军纪！把好端端的义军变成了这个样子！”
“福禄宴你没吃过？”刘宗敏讥笑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良家，当年谁都知道，你比我狠多了！来啊，杀我啊，给爷爷我个痛快！”
“我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不知为何，面对刘宗敏的挑衅，红娘子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对刘宗敏道，“我们南朝是讲法治的。你该不该死，我说了不算，自然有衙门来为你定罪。这一箱箱、一袋袋都是罪状。”
对左右喝道：“把他带走！”
高杰举起大拇指：“高！如今我真要高看你一眼。”
刘宗敏在破口大骂之中被人带走了，红娘子心潮澎湃，自己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红娘子忽然对高杰道：“大顺军已经没有了，这里的事情我再也不想见了，全都交给你。有人问起我，你就说红娘子确实已经死了，见到的只是一个长得有些像的女子。”
“咦？”高杰一脸懵逼望着红娘子纵马离去，大叫道，“你走了，回头我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贪墨啊？你是派来监督我的啊？！还有那些娘子军和抢来的女人怎么办啊？！”
“没人监督你，你自己看着办！”红娘子的声音远远飘来，已经跑得没影了。
红娘子策马直奔南京，她知道，秦淮八艳现在都在金陵，很快就要中秋公演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那一场盛大的演出。因为这场演出，将永远载入史册，被铭记在人们心中。
江南会馆中秋大戏《将相和》。
顾横波饰演廉颇，陈圆圆饰演蔺相如。柳如是饰演秦王，李香君饰演赵王。
当这一部戏的牌子一挂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轰动了天下。特别是很快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兵部尚书史可法将会携手南朝兵马大元帅李邦华、阁老孙承宗等南朝将领一起看这场戏。
有识之士心中全都雪亮，这一部戏要传达的意思，是何等重要。
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公演过后，紧接着南朝永历天子便会率众来皇陵祭祖。之前增援淮扬防线的靖海军到时候必然是保护圣驾向南京进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在皇宫之中，弘光帝的身下垫着尿垫，杀猪一样大叫着：“不能让他来！他才是正统太子即位，他来了我这个皇帝就做不成了！史可法，他是想归位于太子！马士英，你知道的！我当不成皇帝，你也完蛋了——！”
马士英一肚子的火气从宫里出来，有时候真想直接把弘光帝弄死，阴沉地向阮大铖问道：“怎么办？”
“主要是那个史可法带着头！”阮大铖伸手做了个杀的姿势，杀到半截又不敢再往下了。
马士英也一起无奈地摇了摇头，史可法的名望太高，杀不动。
第二天一大早，南京兵部忽然有一道圣旨降下，史可法妄自揣测圣意以大不敬革职，兵部由阮大铖全权接管。
这圣旨本就来得突然，史可法居然不在兵部衙门，兵部一众官员听了之后，也都好像没什么反应，在场的连一半都不到。
阮大铖大怒：“人都死哪去了？”
有个小吏小心道：“都去抢票了。大家都说，能得到江南会馆的戏票，就等于表示拥护南朝，有了免死金牌……”
阮大铖大吃一惊，那小吏颤抖道：“大人，小人可没去啊！”
阮大铖一把揪住小吏，拉到墙角，一面痛殴其肚腹一面颤声道：“你不用怕，我比你还害怕！”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