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文德桥头,国家危亡根本没有几个人关心,皇太极改国号为清发起几路大军猛攻的事情,对金陵的文人士子们来说,远不如名妓被赎身的消息传得快。
杨宛问道:“怎么了?”
许三宝忧心重重道:“士子们手中拿的依旧是那些圣贤之书,可文德桥上也依旧是人如潮涌。”
杨宛一怔,在这一瞬间,有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气息从许三宝的身上扑面而来,竟是和茅元仪十分的相似。其实,说心底话,少女都是爱慕英雄的,她真正爱慕茅元仪的地方,正是那一身文人士子身上所没有的英雄气。
“钞库街在那一边!”段雨晴怪道,“我们到底还去不去嫖寇白门了?”竟是比许三宝还要积极。
李华兰也怪道:“桥上人多,这有什么问题吗?”
许三宝漫步在文德桥上,站在河中央转望两岸,黯然道:“不管我是在站在这秦淮河的哪一边,好像都不对。我大明怎么了?”
天上忽然就飘起了细密如雾的梅雨,将水天连成一片,又阴又冷。
许三宝沉声道:“民之病,在国体。国之病,在民心——!浮华之下,民心背离,才是我大明急需医治的沉疴。陕甘暴乱,四境不安,都只是这病灶的表象。在这繁华的桥头,书生士子皆粉面油头,我眼中所见却是群丑。”
一只红梅伞悄然打开,撑在了许三宝的头顶。朱坤仪的玉手握着朱红色伞柄,轻笑道:“难得能听到国姓爷说上几句认真的话,贱妾真是不虚此行。”
国姓爷?谁是国姓爷?杨宛却不禁在想,那撑伞的一只玉手好美,这白衣书生比女子的皮肤还要白皙,若生为女儿之身,定然可以美的颠倒众生。
李华兰上前抱怨道:“三宝哥哥,走吧,这里好冷。”
许三宝却凝望着河畔北岸有如宫殿一般宏伟奢华的楼阁,占据了几乎整个钞库街的对岸,秦淮河的河道在那楼台之下都拐了个弯,整个宫殿便似是坐落在河心一般,遥对媚香楼,水域阔如湖面。
许三宝用手一指,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朱坤仪道:“是旧时的行宫,名叫觐天宫。太祖时候常用来召见臣子,闲置时也归礼部使用,用来筹备盛典,教授礼仪。北侧不远就是江南贡院,因此也经常用来给士子们练习觐见天子的礼仪,自迁都后就没用过。对岸那一片是钞库,就是以前存放宝钞的地方,钞库街因此得名。自从废除宝钞之后,钞库那些房子也闲置着。”
许三宝道:“那就好办了,既然原本就是皇家的地方,我们就直接拿来用吧。我心里现在有一个念头,虽然仅仅是一个想法,但是说不定真的可以除得了我大明的病灶。”
朱坤仪点点头。现在皇家不管有什么,只要能救国,她绝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许三宝对李华兰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见一下江浙商会的林老爷,请林老爷出面,替我把对面钞库街沿河的房产都买下来。那钞库就先拿来住,觐天宫还要好好地修缮一下。”
朱坤仪疑惑道:“连媚香楼的房子也买下来么?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李华兰道:“自然是连媚香楼也买下来。咱们经营一年之后,这里的房产定然会大幅涨起。宝儿哥,对吧?”
许三宝摇摇头,一本正经开起玩笑道:“非也,李香君她们全都没有了房子住,自然就只好听咱的。”
忽然从文德桥下传来一阵少女的轻笑之声,许三宝吃了一惊,探头往桥下看,原来一直有一条乌篷小船在下面,想必是自己在这里说话都被船上的人听去了。
船头站了个水绿衣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妙龄,俨然一副官宦小姐的绝代风华,明眸皓齿,美的令人两眼一亮。手里却拎了一个酒葫芦,而且好像已经有点儿喝醉了,任凭雨雾飘摇,只把酒葫芦对着杨宛娇憨地一举,举手投足之间便将无尽的飘逸风流尽洒在秦淮河上。
杨宛惊讶道:“赛赛!”
许三宝心头砰的一下,文德桥上和秦淮河两岸万头攒动,无数惊艳的目光汇聚在那少女身上,追逐着那翠绿的衣袖如痴如醉。
杨宛唤道:“赛赛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那少女冷冷道:“秦淮河本就是醉生梦死的地方,来这里谈什么忧国忧民的话,不嫌做作了一些么?”
那绿衣少女说罢扭头便进了船舱,自船舱中响起了一阵清澈如溪流的琴音,随着小船远去。良久之后,明明是欢快的琴音,余音却不知为何令人一阵阵心酸。
许三宝惊道:“这谁呀?”
杨宛道:“卞家姐妹中的姐姐卞赛,花名玉京。卞家本是官家,不幸其父早亡,为了谋生,卞赛只得带着妹妹卞敏出来卖艺。其父本是忠良之士,结果却落得父死家亡,沦落秦淮的下场。因此她最厌恶那些满口忧国忧民的人。”
许三宝无语,这么说来,现在自己就是卞赛最厌恶的那种人了。
杨宛道:“只怕她不会再见你们了。”
许三宝一乐,也不气馁,扭头就走:“咱们还是先去谈谈用钱就能搞定的寇家吧。”对朱坤仪和李华兰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一面收了行宫和钞库,一面请林老爷出面来收钞库街的房子。”
于是朱坤仪去收行宫和钞库的地契,段雨晴也护着李华兰去找江浙商会的林老爷。
杨宛忽然反应了过来:“许公子方才是在说笑吧?”
许三宝微笑不语,沿着钞库街前行,没几步就先到了李香君所居住的媚香楼。
这媚香楼是两进三层的园子,许三宝抬头看看这精致的三层小楼,忽然觉得一股清气扑面而来,深深嗅了嗅,只觉得梅兰一般的清冽芬芳,令人精神一震。只是大门紧闭,门前一片寂寥,好像没有什么生意。
许三宝讶然道:“如此清馨的所在,为什么要叫媚香楼,应该叫清香阁。”
杨宛不禁无奈一笑:“清香阁,不是成了道观么?”
纱窗轻启,一位手持团扇的美人倚窗而坐,轻笑道:“这不是宛儿么?听说你梳拢了,恭喜你了!”
许三宝仔细望去,只见是一位端庄艳丽的佳人,顶多了二十四五的芳龄,正在疑惑是不是李香君,杨宛已经连忙施礼道:“多谢李姨娘。”顺便介绍道,“这位便是千里迢迢来替茅总兵帮我赎身的许公子。”也向许三宝介绍道,“这是香君的妈妈李贞丽。”
许三宝龇牙一乐:“不能吧,认错了吧,这位姐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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