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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探身看看房门外，竟是一条百丈长的走廊，不知道有多少房间。房屋由砖石砌成六层，四面围拢成一个百丈见方的庭院，青草如茵，花树成墙，竟是优美得很。
到处都是穿着同样蓝褂长裙的少女在走来走去，似是十分忙碌。有的年纪大一些，已是碧玉年华，大多数要小一些，都是豆蔻少女。有许多在背书，有几个在草坪上喝茶，有一些在树荫下练习乐器，有一些在练习舞蹈。还有十几个少女排成一队，在跳大绳，看上去十分快乐。
这定然是教坊司无疑了，伺候达官贵人不但要知书达礼，还要能歌善舞，身体柔韧，晓习房中之术，这样才能让主子满意。这教坊司竟有这样的规模，定然是有上万少女沦落在此。
红娘子心中感叹，为了吃口饭活下去，老百姓卖儿卖女，送进青楼教坊，总比易子而食要好。那些女孩子自幼进了教坊司，居然被调教的如此快乐，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
红娘子忽然看到对面一个写着“教室三年四班”的大屋里两个少女哭着被带出来，伸出手，被一个年长的妇人拿着戒尺狠狠打手。许多少女在窗子和门里偷看，见手板打得啪啪响，两个少女哭得稀里哗啦，齐声道：“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偷睡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红娘子暗道，老鸨子逼良为娼，当真可恶。但是自己武功被废，不敢跟她们说话，将斗笠和面纱戴上，走入庭院，这样子谁也认不出她是谁，因为所有的少女都是一样的。
看看大门口，竟是数台机甲在门外站岗，路对面有一个营房，靖海军大旗高高飘扬，设有路卡，炮台，军士持械巡逻。
红娘子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晓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活着闯出，只能看看四周有没有能够攀爬的墙壁或是狗洞，或许可以逃走。
穿过一个无人把守的甬道，楼后面是一个十分庞大的仓场，里面传来密集的机械轰鸣和咔哒声。那场房的窗子竟是透明的，每一道窗子都分两扇从中间敞开，木格上不是窗纸，而是剔透似用水玉磨成，红娘子见都没见过，如此奢华当真令人发指。
红娘子探头看了看，里面都是穿着同样衣裙的少女在纺织布匹，原来那声音是织布机发出的，成千上万的织布机整齐地排成行列，飞梭进退，线轴飞转，各色布匹堆积成山。花色亮丽，蜡染出的布料红娘子都没见过，叫不出那是什么颜色，看上去很耐用。
红娘子暗道，这么多布匹，就是几百万老百姓穿衣服都够了。
绕到四周仔细看看，场房后面是一条河，对面便是水田，许多少女戴着斗笠在里面劳作，十分辛苦。
红娘子不禁惊呆了，不但训练少女歌舞以供享乐，还要逼迫她们织布做工？太狠毒了吧？
更可怕的是，四周高墙大院，坚固异常，高墙上竟有碉楼，看来便是插翅也难飞。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声音柔亮如溪，红娘子回过身，见到一个年纪稍大几岁的姑娘，穿的衣裙和四周少女们不同，似乎是织布场的管事，或是教坊的教习一类的角色，虽然蒙着纱巾，但是一双眸子亮如繁星，肤白如凝脂，风姿卓绝，就是不看脸也知道是个美人。
红娘子小心道：“我，我只是随便走走，不认识路……”
对方嫣然一笑，问道：“你是新来的么？”
红娘子点点头，是啊，我是新来的。
那女子摘下面纱，果然是倾国倾城的一张素颜，对红娘子道：“你选了哪一门课业？我让人带你过去教室。”
红娘子茫然，含糊嗫嚅着，哪一门？吹拉弹唱么？
对方也没丝毫疑心，继而问道：“还没选？”
红娘子连忙点头，是啊，我才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一笑，便似是百花开放，让红娘子一下就醉了，多美的人啊。对方柔声道：“我是织造学的女师，我姓匡，叫匡芝卿。你叫什么名字？想学什么，我帮你考虑一下。”
红娘子脑中混乱，忽然想到一个名字，说：“我姓洪，叫洪……青山。”自己以红为姓，这些天来一直被调侃叫做“青山”，嘴一快随口就说出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青衫？好名字。”匡芝卿以为是青衫二字，随口吟道，“月前梦醒芬芳碎，诗赋梅花映雪绯。风吹夜重，青衫半解。与君相知醉。”
红娘子一怔，出口成章，这位匡小姐好惊人的才情。定然是她以为“青山”二字应该是“青衫”，不然实在不像是女子的名字。也罢，就叫青衫好了。
匡芝卿道：“你跟我来。”
一转身，背后都露给了红娘子，丝毫也没有防范之心。红娘子就是武功全失，看她这走路娉婷袅娜的模样，料想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路上遇到一些少女，都向匡芝卿打招呼，叫：“先生好。”
红娘子也听说过，教坊司的女官或是老鸨会请一些专门负责教导的女先生，匡芝卿看来就是这一种。
匡芝卿带着她进了一间安静的屋子，似乎是她自己住所，除了床铺外另有桌子书架，架上放满了书籍，墙上订满了图纸，用极细的笔绘着机械的图样，还有标注，字体娟秀，似乎都出自女子之手。
图纸之间也有一些兰花的画，看上去十分孤高好看。只是红娘子不认识多少字，也就对此不感兴趣。
匡芝卿问道：“你识字么？”
红娘子摇摇头。反正识字的女的，那是凤毛麟角吧？
匡芝卿也不意外，柔声道：“那你得有半天识字的课。”拿出一个册子，问道，“你有什么兴趣，或是擅长的活计么？”
红娘子心道，我擅长勒死人。琴棋书画自己肯定是不行，大字不识一箩筐，想想说道：“我会击鼓，还会跳舞，但是跳得不好。”
匡芝卿柔声问：“喜欢吗？”
红娘子摇头，要取悦那些黑了心的老爷，宁可死了。想着的时候，眼前就浮现出那张黝黑憨厚的脸，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谁能想到那家伙居然是一位要保大明余孽登基的王爷？这公然搜刮民女、穷奢极欲的程度，令数万少女身陷教坊，便是福王也比不上半分了！
匡芝卿见她眼神不好，哪想得到她想杀人，劝阻道：“不喜欢就不要学。大家初来这里经常都很茫然，以为女子只可以做那些闺房里的事，其实男子能做的，女人都可以做的。”
红娘子一怔，这教坊什么情况？
匡芝卿介绍道：“你可以学医，可以去给天下的姐妹们看病。你也可以学冶铸，只是这个肯学的女子很少，太苦了，对不起你这副美人坯子。你也可以学西学，大多数官家千金首选都是西学，可以翻译许多西洋的著作。也可以学农，学数学当帐房女先生……”
红娘子听得两眼发直，当婊子还要学数学？听说过色艺双绝，没听说过这种。
匡芝卿道：“只要是你想学的，这里都可以教给你。就算是你想当个娘子军，加入靖海军都可以。”
红娘子眼前一亮，等一下，你说什么，可以当娘子军？
匡芝卿一愣，抿口笑道：“难不成你学过武艺么？”打量红娘子，个子也不算高，纤细如柳的柔韧腰肢。
却见红娘子很认真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打了几个把式。纵然内力全无，但是拳掌带风，看起来招式狠辣，弓马扎实，也不是寻常兵勇可以对付得了的。
匡芝卿有些意外，这个，完全没想到。
红娘子解释道：“我自幼本是卖解女。打把式、卖艺为生的。”她这种就叫做卖解女，在那些文人士子眼中，比青楼的妓女还要下贱。她故意说了，看匡芝卿什么反应。
却见匡芝卿十分欢喜，竟是巧笑焉兮，立刻拿出一个图本，打开道：“你想当娘子军？那你喜欢机甲吗？想不想试一试当甲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