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仪的手指移到鲁西南：“东平侯刘泽清始终忠于我大明，听说大同被屠，怒而于曹州举兵起义，攻占鲁西南，希望与我大明王师会师徐州，但结果并不好，不幸被清军三路围剿，退回曹州。济尔哈朗以大炮轰开曹州城墙，只怕是早晚的事。徐州军也无能为力。”
“济尔哈朗同样下令，曹州城破后屠城三日。”
许三宝只能苦笑，这该如何是好？被清军占领的北方百姓渴望早日赶走满清，这是自然的。但是徐州军不能随便就进军北伐，因为在平原上跟满清铁骑作战没有优势，西边有阿济格和济尔哈朗，东边有多尔衮和鳌拜，纵然北上曹州也根本没有办法守住，而丝毫冒进都可能丢失原本固若金汤的徐州防线。
茅元仪的手指又移到武昌：“相比之下，阿济格攻打武昌，虽然是战况十分惨烈，但是因为武昌与汉口、汉阳互为犄角，加上长江天险我们占尽了地利，反倒还能支撑。”
许三宝问道：“那吴三桂到哪里去了？”
茅元仪的手指向辽东锦州地区：“清廷命吴三桂镇守锦州。”
许三宝稀奇道：“这是为什么？”
“一来多尔衮信不过他，担心降清的人马被策反。”茅元仪冷笑道，“二来，吴三桂当日的旗号是‘复君父之仇’，打大西军和大顺军，这个口号都是成立的。现在要直接面对我大明王师，这口号还怎么喊？所以他也只能在锦州那地方督促防务，反复表白自己‘矢忠大清’了。”
“看起来，对满清来说，盛京还是比北京要重要一些。”
许三宝仔细盘横了一下局势，万分揪心，济南军民与曹州军民不可不救，但是以目前大明的实力，要死守胜算很大，仗着城坚炮利打上半年，多尔衮锐气尽挫，自然一败涂地；但是要面对浩浩荡荡的长生天机甲主动迎击，那便十分凶险，可以说丝毫没有胜算。
“现在我们的想法是这样。”茅元仪对着旅顺一指，“我们最有胜算的地方，就是旅顺。”
“旅顺到辽阳，以郑森和我大明水师的实力，只消三个月，定然全部攻克，直逼盛京。就算攻不下盛京，但是占领盛京的兵工厂是毫无问题的。”
茅元仪在盛京背后兵工厂的位置画了个圈，同时在朝鲜边境以及一连串岛屿上画了圈：“长生天机甲最大的弱点，就是零件损耗比正常的机甲要大得多。三个月后，清军就后力不济了。”
宋应星解释道：“工部从得来的机甲样片上判断，长生天机甲虽然来去如风，但是靠的是高强度的关节。这关节轴承就算再怎么保养，三个月一定要换。这么大量的零件，品质要求又如此之高，满清如此疯狂地装备长生天机甲，必然是没有能力拥有充足的存货。替换的轴承，全部都要在盛京的兵工厂生产。”
许三宝皱起眉头，这和原定的战略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三个月的时间，李定国从兰州攻过去，李过从大同攻过去，必然可以很快就攻进北京。那时候清军便彻底断了后路和给养，再加上盛京遭到围困，清军必然军心涣散，便可以轻松取胜。但是济南的百姓等不了那么久，曹州百姓更等不了。
周月玫柔声道：“以清军的残暴，那时候只怕见人就杀，到处屠城，那又如何是好？”
红娘子摇头道：“你们的想法太天真了！清军到处扬言要屠城，便是逼着我们出城来跟他硬碰。多尔衮绝非蠢材，既然会这样凶狠地杀过来，自然就留有后手。到那时只怕北京和盛京都攻不下来，反而搞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茅元仪见她说得乱七八糟，但也晓得她没读过几本书，苦笑道：“你这比喻可是不太恰当……”
许三宝一咬牙：“济南能坚持多久？”
茅元仪道：“或许能坚持六十天。”
“曹州呢？”
“顶多半个月。”茅元仪欲言又止，怎么都来不及了。
“有办法。”许三宝沉声道，“飞传李过，命陕军停止入京，同样绕过太原，但不是向北而是向南，先南下攻占郑州，向攻打武昌的阿济格施压，以解武昌之危。”
手指指向徐州：“命高杰拼死杀奔曹州，取济尔哈朗人头！”
茅元仪反对道：“这个想法我们早就商议过了，高杰一奔曹州，济尔哈朗必然猛攻徐州门户。多尔衮也必然派遣精兵，助济尔哈朗成功。”
许三宝道：“济尔哈朗攻不下徐州的。”
茅元仪一怔：“为何如此自信？”
许三宝道：“因为我会亲自率军前往。虽然支援曹州来不及，但是支援徐州是来得及的。只需要支持几日，多尔衮便会倾力攻来。那时候，徐州至武汉就成了多尔衮的死地。同时，让郑森暂缓对旅顺的攻势，先救济南吧！”
“太冒险了。”卢象升等兵部官员一起摇头，“虽然这样或许救得了济南和曹州的百姓，那也只是有一丝机会罢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胜算大大降低，最后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大。徐州和武昌之间的防线并不是铁打的，随时有可能出现变数。而且，靖王千岁以身犯险，一旦有失，对整个大明乃至圣上来说，都会是太过沉重的打击。”
许三宝道：“我有什么意外，你们可以秘不发丧嘛。”
茅元仪火大道：“如今你的安危是国家大事，岂能拿来开玩笑！现在已经无兵可派了，你去了又能有什么用！若是出城迎敌，一万多台长生天涌过来，天王老子也得死！但是要说多尔衮想攻破防线，那也不可能。”
“再好的机甲，不拿出去杀敌有什么用？”许三宝认真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们是否相信奇迹？”
四周都是一怔，许三宝道：“我相信我大明的这片土地，我大明的百姓，会再一次创造奇迹！”
“靖王就是我大明的奇迹！”卢象升正色道，“所以请王驾千岁不要以身犯险！当前虽然多尔衮来势汹汹，但是并不可能撼动我大明的防线！靖王要上阵厮杀，完全没有必要，不管是圣上还是内阁、兵部，都不会同意的！”
许三宝道：“你们把我抬得太高了，如今我大明能人异士遍地行走，哪能离了我就不行了！”
四周一片反对之声，茅元仪道：“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你有没有想过，大西军，大顺军，乃至南北两朝，都是在你的威望之下才能不计前嫌。监国重任乃是各位督师老大人所托，若你有失，还没有收复北方，大家就开始秋后算账，谁还能保证大西、大顺都不再次造反？”
许三宝的提议遭到了一致反对，最终竟至被逐出军机处，只得悻悻而归。
许三宝回到家吃不下饭，一想到济南和曹州的军民随时会城破被杀，就急的不停催问有没有最新的邸报。一边召人来分析地图，一边对官员叮嘱朝中的政务。
见他这个样子，周月玫收拾行装，直接把他的衣服收拾好了，抓起长剑往背后一背，说道：“走吧！”
许三宝一怔，周月玫把后窗一推，说道：“别装了，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就是为了半夜里偷跑么？那还不如我们现在就启程，在这里多待一天，时间便又少了一天。”
许三宝拍案叫好，跟周月玫破窗而出。还没走到后门，朱坤仪提着长剑拦在路上，沉声道：“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茅先生早就送信给我了。”
周月玫摘下宝剑，沉声道：“怎么着，为这事儿还要打一架？”
朱坤仪喝道：“正好今天分个高下！”
许三宝却拦住周月玫，走上前去，抓住朱坤仪的手，认真道：“跟我一起去吧。”
朱坤仪浑身一颤，许三宝道：“济南百姓为什么起义？曹州百姓为什么起义？那些惨遭屠杀的大同将士呢？大家的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盼着王师回来。当年的王师让他们失望了，害他们身陷囹圄；现在他们豁出性命，在盼着王师回去。所以我们不能不去，明知道没有胜算，也不能不去！”
朱坤仪面无表情道：“你在这里坐镇，我替你去。”
许三宝柔声道：“你去跟我去不一样，我的威望比你高。你去了，高杰不会冒险去救曹州，就算去了，济尔哈朗也可能不会来打徐州，反而趁机火并高杰。多尔衮可能不会倾力攻来，济南百姓就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可能我会有危险，但是最差的结果也可以天下百姓知道，当今朝廷不会只顾江山，而不顾他们的安危！”
朱坤仪怒道：“你不考虑一下你出了事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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