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朱红色的机甲拖着一只大麻袋走过来，在甲板上拖出一溜血迹。高高一甩，将麻袋丢过几丈的距离，丢向许三宝。
许三宝及时关上座舱，抬起真武雷神的手臂抓住麻袋，差点儿被砸倒在地。这麻袋又大又沉，里面定然是尸体，只是不知道是谁。铁掌一扯，十几颗人头滚到地上。
许三宝一怔，都是不认识的人。
沈连元轻蔑道：“这些是皇太极的人。我可没时间送他们回辽，又不想让他们继续说话，因此不如做个人情给你。另外便是跟你做个约定，三年之内靖海军和德川军相安无事。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德川世子希望可以缓解和百姓之间的误会，很快会派新的领事到泉州，那时候希望你能克制一点儿，那样的话，我也会克制一点儿，我们大家便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许三宝咬牙切齿，话说得客气，却是赤裸裸的威胁，若是不同意，德川军便会再次袭击工坊和学堂。而他如今心里清楚，仅凭目前的力量，是根本没有可能与德川军匹敌的，更别提保护民众。
沈连元傲慢道：“许公子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停战协定，新的领事抵达泉州自会带来。如果领事再次遇袭，后果许公子很清楚。不过若是大家相安无事，就有几年的大好光阴。现如今大明在长崎也有百分之二十占有率，欢迎许公子来我府上做客！”
沈连元说完，不理会许三宝有什么表情，驾着机甲回身离去。在如今的形势下，对方根本就没有选择。
护卫沈连元的朱红色机甲武士对着许三宝鼻孔里发出冷哼，仿佛饶了对手一命，心里很不爽。
三方舰队缓缓后退，各自回航。
沈连元所乘坐的黑船缓缓掉头，两旁的大舰分开，让他的船通过，直至一座梦境般的天守阁出现在眼前。雕梁画栋，走兽飞檐，一座由数不清的巨型黑船托起的宫殿，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屹立在海上。宫殿下方的甲板阔达几百丈，上百部鬼神一般的机甲，在高大的船楼和烟囱之间巡曳。
沈连元的船靠上这海上宫殿的码头，阿修罗机甲踏上甲板，四周都是造型凶悍的机甲，或高或矮，两丈高的机甲也有很多，造型夸张，颜色鲜艳，手持各式各样的巨大兵刃，阿修罗机甲在当中竟是丝毫也不显眼。
然而当阿修罗机甲迈步踏入宫殿的大门，一个声音爽朗地说道：“沈君，你给机甲打蜡了么？为什么阿修罗如此耀眼？”
沈连元驱动机甲单膝跪倒，用充满仰慕的声音说道：“是世子的光辉照耀之故。”
跟在沈连元身后的朱红色机甲不满道：“世子！为什么要放过靖海军？他们太嚣张了！尼德兰舰队也根本不足为惧！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们活着！”
同样雪白的毗沙门天机甲，宛如一尊神像坐在主位上，两侧机甲林立，散发着强横的气息，一起向这边望过来。
毗沙门天里发出德川家纲无可奈何的声音：“他们就是不明白，沈君，你给他们讲一讲吧。”
“蠢货！”沈连元起身，一个大耳光抽在朱红色机甲的脸上，把对方抽翻在地，大声道，“世子要的是一个繁荣的拥有一定发展度的国家！直接抢过来有什么用？又是一个烂朝鲜！都是些没有用的奴隶！”
倒在地上的朱红色机甲眼中发出愤怒的红光，但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连元的视线环顾四周，竟将许多家老的视线都压了下去。沈连元道：“大明太大，太落后，要推行统治很难。我们没有可能一下子统治这么大的国家，即使完全占领了，也会面临一个十分困难的局面，又得养这么多饭桶，又无法快速发展工业，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一位家老忍不住质疑道：“什么速度？吃饭的速度么？”
四周一片哄笑。
“军备的速度！”沈连元一声大喝，让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当前如同战国，养军竞备的速度，便是制霸天下的关键！”沈连元朗声道，“秦王立志夺取天下不在始皇帝，而在于秦孝公；秦孝公打下强秦，始于商鞅变法。变法二十年，秦兵成虎狼之兵，但夺取天下，已是孝公病逝之后又数代秦王，一百二十年以后。”
“如今西洋工业革命，十年便是一个大变化。尼德兰依靠财力，十年里便列装了最先进的黑船，掌握了机甲技术。弗朗机虽然暂时失去了海上霸主的地位，但是最新的黑船技术和火炮技术，已经和大不列颠比肩。西洋霸主之争刚刚拉开帷幕，我们若不能借机跻身列强，夺取大明有什么用？这便是个竞赛，看谁发展得快。难道你们不急着去跑，而要让世子也等一百年么！”
四周一片寂静。
沈连元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蠢货！世子眼中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大明！”
先前的家老忍不住道：“尼德兰么？”
四周窃窃私语：“不，是不列颠！我们大和要一统天下，最终的对手早晚是不列颠！”
“错！”沈连元一声大喝，躬身道，“世子的对手，天下只有一人，是太阁丰臣秀吉！”
所有的机甲眼中都闪起了红芒，即使是毗沙门天的铁面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丰臣秀吉怀着征服大明的霸主之心，却连朝鲜都没来得及征服就去世了。人的命就只有这么长。
沈连元道：“琉球、泉州、淡水，现在靖海军占领的这三个地方，都是刚刚开始建设，全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比朝鲜人还不如。若我们现在占了来，便只能耗费金钱和精力，得不到回报。跟尼德兰开战，也根本没有意义。但是若让靖海军和尼德兰人一起去经营，那便比谁都开发得好。三年时间，他们可以比我们十年，不，二十年还要发展得快！三年以后，我们要什么，大明朝廷自然都会给我们，根本不需要一刀一枪！给许三宝三年的时间，却为我们自己省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是如何宝贵的二十年！”
说完，沈连元跳出机甲，白衣翩翩，向着德川世子单膝跪下，恭敬道：“世子，不知道连元的理解对不对。”
毗沙门天的舱们开启，德川家纲竟用手指擦着眼角的泪花：“沈君，阿修罗为什么耀眼的理由，我已经完全明了。”
沈连元昂首道：“连元愿为世子的雄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四周所有的机甲一并狂热吼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许三宝踏上码头的时候，只觉得脚下浮浮荡荡，仿佛依旧在海上颠簸。
一双手将他扶住，微微的幽香传来，令许三宝心神恍惚中，心头升起一片清明。
“咦，你是……”
身后传来靖海军士兵惊恐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洛养性高高举起一把尚方宝剑：“钦差大人、武国侯接管泉州防务！”
许三宝望着码头的明军士兵，再看看被锦衣卫阻挡在一边的宋应星、李华兰等人，将目光移回面前冰冷的黄金面具上。这张面具上有两个眼洞，正用痛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是眼神深如大海，令许三宝畏惧。
小宫女隋缨撑开一把油纸伞，一只飞凤在伞面上飞起，遮住了朱坤仪和许三宝。
许三宝浑身一软，恍惚道：“侯爷要什么，都拿走吧。工坊、大炮、黑船……”
朱坤仪将许三宝抱住，搂在怀里。这个倔强的少年，终于还是遭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而她已经习惯这种滋味了。
“别叫我侯爷。”朱坤仪静静说着，将黄金面具摘了，许三宝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自己的头也缓缓垂了下来，和许三宝相拥依偎着，“我只想杀了你，我便再也不会恨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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