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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德兰机甲的拱卫中，丽莉·勒伊特轻轻用手指掠过金灿灿的发丝，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远东的国度。
这个庞大的文明古国即将灭亡，而码头上那个年轻的男子便是这个国家的扶棺人。这个男人感动了上帝，也感动了她。
身边眼神犀利的副官问道：“米歇尔，这样好吗？这个国家不行了，我们应该趁机大捞一把。现在这个贸易额，很难对总督交代。”
丽莉凝望着远去的海岸，轻轻道：“要实现最大的利益，首先要和贸易对象成为朋友。要成为朋友，首先要明白他们所遭受的苦难。现在他们最需要朋友的帮助，朋友是不会在危难之时大捞一把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这是仁慈的上帝教给我的，仁慈的上帝高于一切，包括我的父亲。”
副官恭敬微笑：“是，提督小姐。”
大黑船远去，随着最后一声悠长的汽笛，尼德兰的国旗消失在海平面上。
李华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惊讶道：“王小姐真的好有勇气。”
之前很多人伤得不如顾炎武厉害，却都因为流血过多死掉了。王卿言撕掉自己的衣服给顾炎武包扎伤口，才救了顾炎武的性命。这件事在三宝学堂里传颂一时，爆发成了女学热，导致大量女生抛弃矜持去学医。
许三宝微笑道：“爱会让人变强的。”
李华兰：“……三宝哥，你说话好怪呀！”心中却暗道，三宝哥说话好怪、好直接，但是我好喜欢。想到周月玫人走了却仍死死霸占着许三宝的心，又攥紧了小拳头，不停暗道，我也会变强的！
一旁的人都心道，什么爱让人变强，是“让人变疯”才对吧，看码头上一群少女哭成一片，想散场回家一时都不行了。
一旁的靖海军士兵挡着急眼的父母，不停有人咒骂三宝学堂教坏了自家的女儿，有个老妇哭喊道：“我们家小梅以前连大门都没出过啊，早知道会变得这么不要脸，三宝学堂这口饭我们说什么也不吃了！”
忽然一个身影站到人群前，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华梅轻蔑地扫视着人群，仿佛看着一群蝼蚁之辈，就连原本气势汹汹叫嚣着要找许三宝算账的男子都瞬间低下头去，一声不敢再吭。
李华梅喝道：“怎么就不要脸了？天下哪有父母骂自己的女儿不要脸的？无知愚民村妇！既然把女儿送来吃饭，那就是三宝商会的女儿了，还在一边指手划脚做什么！”
李华梅走了好一会儿，人群都没有人敢吭气。
有人低声道：“那个是李家大小姐？”
有个穷酸文士模样的人咬牙：“有钱了不起。”
附和的人全都十分没有底气，有钱就是了不起啊，讨口饭吃真的很不容易啊。
有人哀叹：“你也是为了让孩子吃口饭，我也是为了让孩子吃口饭，天杀的三宝学堂，反正被朝廷取缔了，谁也莫说了。”
人群终于散去，许三宝和李华兰也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人软倒在码头，望着天边伸着一只颤抖的手，却是个少年。
许三宝差点儿一跤栽倒，王夫之？这也能迟到？
李华兰稀奇道：“你是来送得福么？”
一只寒鸦飞过，呱呱几声。
王夫之跳起来道：“不是！我是来送……”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口。
李华兰恍然大悟，啊哟，我知道啦，你是来送心上人，不是得福。笑嘻嘻问道：“是谁呀，我替你送信过去。”
王夫之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胆怯道，不用啦！
许三宝道：“夏小姐是不是？”
王夫之大惊，你怎么知道？
许三宝忍不住要捂起脸，这一次留学的名单里有四个女生，都是之前就在学西班牙语的，里面有个姓夏，原本是大户千金，长得很标致，随家人逃难至此，有点儿像匡芝卿，既有见识，性格也强，很多人都偷偷喜欢她。另外三个少女则都是渔村出来的，长得黑壮。王夫之总不能是对黑壮有特别的喜好吧？
许三宝道：“我能掐会算。”
王夫之哭丧着脸：“东家千万不要说出去啊！只是我一厢情愿……”
许三宝叹了口气，王夫之在这方面可不如顾炎武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顾炎武长得帅，王夫之相貌平平，还总是鼓捣粪坑。
回去的路上聊起来，原来那日倭寇袭击学社，王夫之半夜还在鼓捣粪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安然渡劫。
讲起粪坑的事，王夫之眉飞色舞，反倒是比夏小姐的事情有信心多了。
“我在四时耕作法的基础上做了新的设想，另外发现牛粪好用的原因是因为牛吃草，所以我将猪粪池混入秸秆，所得肥料十分厉害，只是产生了太多沼气，开池时须得十分小心。”
许三宝愕然，沼气？唔，这东西可以燃烧，是很有用的。你已经将猪圈、牛圈和粪池连起来了是不是？
王夫之道：“是，这沼气，赵工首特别感兴趣，他说可以提高炼炉的热度，让我收集起来。”
赵工首就是指赵九害，现在还没来得及把沼气的研究投入实际运用，就去尼德兰负责冶铸的学习啦。他是铁工首，又年轻力强，带团去尼德兰留学的事情只能他去做，沼气的研究就又丢给了王夫之。
许三宝点头道：“好吧，你搞定粪坑，过几年若还有机会，我来帮你搞定夏小姐。”
王夫之登时大喜，粪坑之事全都包在我王夫之身上！
一群锦衣卫簇拥着武国侯朱坤仪，坐在茶楼里高处望着许三宝的马车离去。
方才码头上的情况他们可以看得很清楚，朱坤仪面无表情，洛养性等锦衣卫却看得面容抽动。
有许三宝的地方总会发生一些疯狂的事，现在眼前的事情虽然只是一小波女学生抛头露面引发的骚乱，但是总觉得引起的震动比大东山炮场的炮击还要猛烈，令洛养性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世道变了，有一点儿不对劲，就好像天威遭到了挑战，这一丝微微的变化令洛养性汗毛都竖起来了。
背后隔着一道屏风，传来王思道王老爷愤慨的声音：“三宝商会不守规矩，学堂更是不守规矩，教人不守规矩。一群臭皮匠堂而皇之当起先生来，能教人什么好了！侯爷节度福广，一来就取缔了三宝学堂，真是大快人心！”
朱坤仪冷冷道：“你可以和德川方面通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