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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炫目的视觉效果，没有特殊的追加伤害，郭磊挥出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
在极近的距离下，他用忽然间恢复的右拳打了顾问一个措手不及，带着拳头上积蓄已久的力量。奇袭和积累——只有郭磊这天马行空的想法才能将这矛盾的两者结合到一起。
“去吧！”郭磊喊道，将拳上的力道毫无保留地全数释放。挥拳的人明明是他，然而他却已经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反而更像是被挥出的拳头带着往前似的。这一瞬间他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个异能的灵魂，那是属于风虚明的传承，嫉恶如仇、一往无前的强烈信念。
“啊！”
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顾问第一次发出了惨叫，然而这声音又立刻被截断了。郭磊的拳头深深陷入了他的胸口，甚至用上“超刚体”防御也无济于事。对他而言更糟的是，在“不朽”的作用下，郭磊的拳头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同样强大的反作用力也没能将它摧毁。
于是这一击成为了永远不会中断的噩梦。郭磊的拳头自下而上，将他推得往上飞去，离开了刚刚站立着的“特异点”。
仿佛有一座看不见的火山在体内爆发，血液如岩浆般翻滚，掀起如大陆板块般裂开的皮肤和肌肉。以伤口为中心，顾问的身体开始逐寸逐寸分崩离析。
“我可是神啊！这不可能！”顾问嘶声喊道。
他发动修复肢体的异能，强迫自己的身体从这种状态下恢复过来。然而这边的伤口才刚刚合拢，另一边的身体就又裂开，他就像是要徒手堵住一道千疮百孔的堤坝，治愈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破坏。
“对了，必须把治愈能力增强！”
情急之下，顾问慌不择路地发动了第二个能力“引力秤砣”。这是加大万有引力对自身的影响，让身体变得更重的异能。虽然变重后会失去不少灵活性，但如果能够以此压过拳头的力道，让自己重新下落，回到刚才那个“特异点”，他就有可能用“生命力量”增强治愈异能，阻止身体状态继续恶化。
转眼间他的身体重量增加了近百倍，郭磊就像是顶着一辆重型卡车往上。然而在这一记超出常理的拳头面前，这点重量的变化根本无足轻重，郭磊还在往上，他们甚至连升空的速度都没有变化。
“混蛋！”顾问破口大骂。此时的他还哪有半分自称为神的仪态。
他低下头看着身下的郭磊，却见后者脸色煞白，嘴角溢出鲜血，却要是咬紧牙关保持着挥拳后的姿势。虽然手臂被“不朽”强化过，扛住了接触时的反作用力，但连接着手臂的还是凡人的肉身，冲击的余波流入体内，几乎是一瞬间就重创了内脏。
再这样继续下去，光是内脏的伤势就足够要了他的命，更别说他们此时已经升到了高空中，这一拳的威力迟早会耗尽，到时郭磊必定往下坠落，摔也摔死他了。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顾问喊道，“你移开拳头，我承诺帮你修复伤势，保护你的性命，这交易很划算吧！”
“你是在求饶？”郭磊奄奄一息，却还不改往日那副嘲讽的本色，“神也会向人求饶吗？”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像是沸腾了，然而自右臂处不断侵入的“不朽”却又有种冰凉的岩石感，这两种矛盾的感觉集中在他这一具躯体里，非常痛苦，却也让他感觉莫名地有趣。
或是死于严重的内伤，或是被“不朽”彻底侵蚀。不管怎样，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虽然这一拳将他的生命一口气燃烧到了尽头，但当他抬起头看到顾问那正在不断碎裂开的身体，郭磊顿时感觉这样还是值得的。
“至少也是一换一。”他笑道，“不亏。”
顾问咆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就要杀死这个世界的先行者，让这个世界继续麻木地生活在被圈养的假象里。你这个低贱的生命，你竟然，竟然……”
他气到无法继续说下去，而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了。此时他的四肢已经全部碎裂，只剩头颅和连接着的一部分躯干，在与空气的不断摩擦后终于起火燃烧。
郭磊咬紧牙关，奋起最后的力气将右手往上一推，将拳头上最后的力量一次性爆发出来，把顾问的残躯彻底推向大气层之外。
在深邃的夜空中，他看到顾问碎裂开的血肉正在化作淡淡金色的粉末，朝着底下的大地缓缓降下。高空中强烈的对流空气卷起了这些粉末，将它们带往地球上的其他角落。
到了这个时候，顾问的神情里终于没有了愤怒，只剩释然。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底下的广袤大地，而后便抬起头，让视线随着身体一同往上升。周围的空气已经越来越稀薄了，他终于飞出了地球。这一刻，他的视线越过地球，看到另一端被遮挡住的太阳的余晖。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耀眼光华，映在他眼中，仿佛也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真美。”
他想说出此刻的心声，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伴随着最后一次碎裂，“顾问”这个人类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化为宇宙中的一颗尘埃。
同一时刻，郭磊还在下落。
右臂上的“不朽”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很快就要侵入胸口，那种冰凉的感觉正随着血液流向心脏，像是要与高空的低温内外夹攻，把他冻成一坨冰块。
“变成冰雕也挺好的。”他在心里开了个玩笑，“反正都无所谓了。”
最后的作战计划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在同伴的配合下，他这一拳发挥出来的威力比预想中还要大，不光重创了敌人，更是直接将他打成了粉末，永世不得超生。和这样辉煌的战果相比，一两个人的牺牲根本就不算什么。更别说他这条命根本就是捡来的，要不是之前井心月及时切断他的手臂，在那个时候他就该变成不朽的雕塑了。
“不，在更早的时候就是了。”他忽然想道，“如果不是师父们把我养大，当我还是一个孤儿的时候就该饿死了。”
想起养育他长大的师父们，郭磊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这样也好，他默默想道，反正所有的人到最后都会分开，比起让别人不告而别，至少这一次由他先走。
说起来有点自私，可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抛弃的感觉了。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猛烈的风吹过耳朵那呼呼的声响，不去看距离地面还有多远。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郭磊自认已经做好了觉悟。
然而他的同伴还没有放弃。
荆红叶展开双翅，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下落的郭磊飞了过去。她伸出双手接住郭磊，身体明显地往下一坠，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还挺重……啊，不对，是惯性。”
她自言自语，而后咬紧了牙关拼命坚持，扇动翅膀为他减速。然而疲劳的双手在片刻之后终于脱力，荆红叶在空中一个不受控制地翻滚，郭磊顿时脱离了她的控制，再次往下坠落。
“迈勇！”她喊道。
郭磊已经落到距离地面仅仅十几米的高度，眼看就要重重地撞在地面上。这时只见一道黑影从地面射出，在空中截住了他。这是变化成猩猩形态的迈勇，他一手捞住郭磊的腰，空出的另一只手在下落过程中不停抓住周围的树枝，想要以此减缓一下下落速度。
山顶上的树木本就是在“生命能量”的催发下才仓促长出，强度与正常生长的树木不是一个等级。迈勇每次抓住的枝干都立刻折断，到最后他干脆把双脚都用上了，一手两脚深深刺进树干里，用摩擦力来减速。
地面近在眼前，两人落下的速度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骇人。最后一个出手的是岳千千。她用春风将两人身下的地面变成另一种材质，就像是一张充气的垫子。两人刚摔下地便又微微弹起，几番起落之后安然落地，毫发无伤。
“这下终于结束了吧。”顾灵玉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当然不算岁月静好的完美结局，但最大的敌人已经被击倒，剩下的修复生活的过程虽然漫长，总算还可以看到一些希望。
“不，还没有。”岳千千看着郭磊，脸色铁青。
此时郭磊的身体有大半部分都变成了雕像般的铁灰色，眼看是动不了了。众人这才想起，在这之前郭磊之所以被迫放弃右手，就是因为被那个无解的“不朽”之力感染。这一次他以这只重新启用的右手击败了顾问，意味着“不朽”也来到了他的身上。
之前那些前辈都无法逃过它的侵蚀，此时任谁都能看出，留给郭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还有办法。”
岳千千说着，用双手按住了郭磊的肩膀。
“你做什么！”郭磊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动不了。周围众人吃了一惊，想要上前，岳千千摇了摇头，以一个“别碍事”的眼神阻止了。
“‘不朽’真的是不可逆的过程吗？”她淡淡地说，“现在还有机会，我想试试。”
“别试了！”郭磊喊道，“如果这种状态可以改变，你以为那些前辈们不会想办法吗！”
“这里面有矛盾。”岳千千说。“听说这个能力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朽’代表了绝对不会变化的状态，那么它蔓延的过程又是怎么回事？当它感染一个东西的时候，它实际上也是在改变着这个东西的材质，在完全固化之前，这个过程绝对称不上是‘无法改变’。”
她斩钉截铁地说：“既然它也是‘改变材质’，那么和我的‘春风’就是差不多的原理。它想要做出什么样的变化，我把它逆转过来就可以了！”
“不要乱想了，不可能的！”郭磊只担心把岳千千也牵扯进来。当他发现岳千千的双手也开始染上灰色时，往日遇到任何危机都能笑对的他彻底慌了。
“回去，不要继续了，千千！”他喊道，“你想一想吧，之前中招的徐如林、左章寒这些可都是知道你能力的，然而他们甚至没有让我们向你求救，这不就说明‘不朽’是无解的吗！”
“他们没有向我求救，是因为他们觉得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冒着自己的性命危险来救活病人。”岳千千微笑道，“可这次不同，我一定要做。”
借着双手搭建的桥梁，她和郭磊的身体连接在一起，“春风”和“不朽”正在二人的体内激烈交战。郭磊只觉得身体里同时交缠着冰凉和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像是有数不清的针在体内胡乱戳刺，痛苦万分。抬头一看，岳千千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神色。
这一刻，他们连感觉都是相通的。
“对了，有件事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岳千千说，“那个将我们引到河中央的船夫就是你少年时在游魂街欺负过的卓志行。你的师父们离开的那个晚上，他是目击者。”
郭磊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岳千千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也不敢细想，怕一旦想了，心中便会隐隐地生出期待。
“别说了。”他木然地低声说道。
可岳千千继续说道：“当时你的其中一个师父托他带一句话，但他因为各种复杂的心情，一直没有办。在临死前，他让我一定要把这句话带到，而后才安心咽了气。”
“别说了。”
“她说，要是小磊问起，就说我们去赎清罪孽再回来。”
郭磊忽然呆住，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春风吹拂，他感觉身体里的暖意正在渐渐盖过冰凉，一度僵硬的躯干如同冰雪消融，重新焕发出活力。他感觉自己像是浸没在一池温暖的水里，所有的细胞都一齐打开了。
这是奇迹般死而复生的感觉。他从未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也许你自己不知道。”岳千千看着他渐渐湿润的眼睛，温柔地笑了。
“郭磊，你被许多人爱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