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分钟前，擂台还是整个场馆里最吵闹的地方，此时它却变得无比安静。尽管凹凸不平的地砖上还残留着刚才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但在那战斗过的人们已经不知去向。
如果擂台有生命，他也会感到寂寞吧。
突然，选手席旁边的一块隔板忽然动了一下，随后便朝着旁边移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这是一条向下的爬梯，为了方便维修人员检查和维护穿过场馆下方的输水管道。
一身湿漉漉的林长河从那里面钻了出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便扶着栏杆，沿走道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贵宾包厢。
没走出几步，他刚好经过水闸阀门，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林长河站在那里稍一思索，抬手打开了水闸，然而翻过栏杆，把擂台角落里几条水管的封堵物取出了，反手塞在旁边的排水口里。这些水管之前就被胡京炸断，之后只是关了水闸后拿东西堵上，没有真正修理过。此时他一开，水流又哗哗哗地流了出来，没多久就在地板上积起了一个小水洼。
看到水流开始积蓄，林长河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就要继续往包厢方向走去。然而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选手席边上的一个人影。
郭磊正靠在栏杆上，朝着这边意味深长地笑。
“真忙啊，林老兄。”他以手托腮，开玩笑似的挑了挑眉毛。
林长河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但还是很快平静下来。“你来得真快啊。”他看了看郭磊身后，“云梦小姐呢？已经出去了？你改变主意了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好了。”郭磊笑了笑，“不如我先反问你一个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长河指了指地上的积水：“你看到了，我得先做点准备，万一要开战时就可以用啊。”
他笑了笑：“毕竟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控制水流嘛，没有水的话就废了。”
郭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过栏杆跃下空地。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奇怪。”他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了看贵宾包厢的方向，“这里就在对方的眼皮底下，随时一个回头就会看到。你不赶紧通过，还在这里搞出一滩积水，你是怕上面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吗？”
他看着林长河笑了笑：“还有啊，就算解救人质时免不了开打，那也是在上面打吧，你在这里弄出一滩水，是预备着要和谁开打啊？”
他就站在水洼的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长河，表情里分明写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诘问。林长河目光游离，沉默了一会，开口却是反问：“云梦小姐现在怎么样？”
“她好着呢，我给她在半路找了个睡觉休息的地方。”郭磊笑道，“你现在居然还有空关心别人？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你问这些是做什么，不信任我了？”
“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我不是一早就说了么，考生中有内贼。”
郭磊的语气渐渐严厉：“根据你回答的情况，我再来考虑要怎么对待你。”
“你这种语气简直就像是在审判呢。”林长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按照你的想法，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乖乖认罪比较好？”
“要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郭磊铁青着脸，“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在这里准备了一滩积水，是打算和谁开战？”
林长河抬头一笑：“和你。”
看到这笑容的一刹那，郭磊心头一颤，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然而他忽然发现双脚像是被强力的胶水固定住了，竟然动弹不得。
“笨蛋！积水当然会涨的啊！”林长河大笑。
郭磊低头一看，原本还在脚尖前面的积水竟然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就蔓延到了脚底下，正是这些被林长河操控的水流抓住了他。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刚想脱掉鞋子跳出去，水流却像是有了生命的蛇，顺着鞋快速爬上了脚踝，而后是小腿，层层缠绕将他的双脚牢牢抓住。
转眼之间，郭磊已经被锁在了这处小水洼里，无法移动。
“我看过了你和岳阳的那一战，你的异能就是把别人的能力无效化吧。”林长河说，“在本该决出胜负的那一刻，岳阳的能力突然消失，而后单方面地被你暴揍，这就是你发动了异能的效果。不过在这之前你却没能将那些已经放出的雷电取消，这说明你的异能要接触到本人才能发挥作用，只要保持距离，稳扎稳打就可以了。”
他摊开双手，指挥着几道蛇一样的水流缓缓向上升起：“不好意思，我这种类型也许正好是你的克星呢。”
“看来真有点这样的意思。”郭磊苦笑。
林长河抬头看了一眼，贵宾包厢里的人似乎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我其实有点好奇。”他转过头看着郭磊，“从你在分组那会选我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你像是在试探我。过后和云梦有了争执，让我一个人先走，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也是一种试探吧。你这么快就能追上来，说明你的游泳技术也远远不是宣称的那么差……”
“我要辩解一句。”郭磊认真地插道，“我游泳真的很差，憋不住气的事才是装的。”
“所以你确实在试探我。”林长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呢？”
“要说的话，从左章寒发动叛乱的那一刻起吧。”
郭磊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那就是在第一阶段开始之前，左章寒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沿路上布置的考官情况。我正是靠着那张纸条和岳千千一起过的关，毫发无损。我当时以为，这是左章寒想要帮岳千千过关，又觉得她会拒绝，所以才盯上了在他身边，而且还号称要抱她大腿通关的我。因为他知道我们两人会一同行动，帮我就是帮她。”
“但是很奇怪，来到第二阶段，他的援助一下子消失了。我以为他作为主办人员，至少可以操纵一下对阵表吧，然而结果出来，岳千千的签运竟然还是一群人里最糟糕的。也许是因为会长在旁边监工，他无法作弊，但就在千千快要落败时，我特意看了一下左章寒的表情，竟然没有半点可惜或者焦急的样子，仿佛在看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那时候我就感觉，他帮助我们通过第一阶段，也许并不是为了要让千千通过考试。”
他看着林长河：“左章寒的想法，只是为了确保岳千千出现在这个场馆里罢了。”
“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林长河说。
“在他使用异能冰封会长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他留下岳千千的用意。那就是‘备用人质’。”郭磊说，“我这几天在小镇上闲逛，听来听去也听了不少关于会长的传说，似乎他在协会里号称常胜不败，总是能够创造出别人无法想象的奇迹。正因为如此，左章寒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封住会长的行动，但为了顺利挟持那些高官政要，他又必须控制住会长不可。所以他盯上了岳千千，因为这个被有些人喊作‘公主’的家伙，其实正是会长的女儿。”
林长河点点头：“这可不是什么秘密啊。”
“如果控制会长失败，那就用他的女儿做人质——这就是左章寒的备用计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明白考生里一定有他安排的内贼，因为当他发动叛乱的时候，远在擂台上的刃语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挟持千千的，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当时身在观众席的人。”
“那可有很多人。”
“是很多人，但直到那时候还有所保留的，就只有你了。”郭磊说，“半决赛里面对岳阳，你果断弃权，对外的说法是因为异能相克，打也打不过。但面对这样的机会，哪个考生会主动放弃呢？其实那时候你是非败不可，因为岳千千在这以前已经出局了，她在观众席待着，你要完成任务，就也得过去。观众席那边能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反应的人不多，岳阳借助微电流做出的神速反应或许可以对付你，但左章寒又为你做了个保险，确保把他留在了擂台上。”
“是那个‘有奸细想要夺冠后偷袭嘉宾’的谎言吧。”林长河嗤之以鼻，“多此一举。”
“却意外地有效。”郭磊接道，“和平时那个二世祖的形象不同，一旦认真起来，岳阳的洞察力其实相当敏锐，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左章寒偷偷告诉他有奸细的情报，激励他必须夺冠，主要还是希望叛乱发动的时候他是在擂台上，这样刃语才能第一时间压制住他。左章寒自己可能都没料到你会和岳阳对上。可正因为这个谎言，那会岳阳的注意力全放在淘汰赛上，没空去怀疑你退赛的可疑之处，算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你因为我退赛的事开始怀疑我，之后又想办法试探我，让我一个人先走，自己从后跟上，终于发现了我不自然的举动……”林长河点点头，手臂向前指挥着水柱构成的蛇流向郭磊，“感谢你如此详细的指点，下次我会吸取教训的。”
越来越多的水蛇缠上郭磊的身体，开始从不同的方向撕扯。郭磊感觉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脸上却仍是挂着那副迷之自信的笑容。
“你果然不如岳阳。”他笑道，“如果是他，听到后面时肯定会提出疑问：我怎么知道左章寒私下对他说了什么？”
林长河冷笑：“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所以说你不如他嘛。”郭磊还在贱贱地笑着，可是拉扯的刺痛渐渐让他表情变得扭曲。
“还没好吗！”他忍不住转过头扯开嗓子朝后面大喊。
这一喊让林长河心中一惊，但立刻又冷静下来。只是这家伙擅长的故弄玄虚而已——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从郭磊身后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林长河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他低下头，看见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云梦从座椅后的阴影里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枪械比我预想的复杂一点。”她举起枪再次瞄准了林长河，“不过总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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