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信号还没传过来吗？废物！出动备用的无人机啊！让军队里的人自己拍啊！”
大总统约翰·温斯顿狠狠摔下电话，微胖的身躯伴随着激动的情绪不住地喘息颤动。此时他正坐在总统办公室的会议桌后，面前原本应该直播着前线战事的显示屏却是一片漆黑。
所有镜头一个不留被一个长着翅膀的少女尽数破坏，其中一些甚至都拍不到这少女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迎面射来的羽毛，然后就没有信号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间，由此可见对方一开始就根据电视的直播画面分析出了所有镜头位置，提前规划好了攻击的路线，这样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毁掉这一批“眼睛”。
只不过细想一下，对方在对付空降部队和战争机器人的同时竟然还能分出人手优先处置这边，一副应对自若的模样，由此可见，英雄协会残留的实力比情报里说的还要强。
幸好他没有尽信情报，或是按照国会那帮蠢货的建议出动核弹清场，否则说不定那个导弹已经被对方用异能偏转方向，此时朝着总统府飞过来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约翰对着电话发泄了一通，情绪多少平稳了些。此时他稍一思索，又拿起了电话。
“给我接前线的德雷克将军。”他语调冷静，跟刚才怒摔电话时的吼声简直判若两人。只是听着线路那边无人接听的长鸣音，他的脸上渐渐又开始阴云密布了。
“德雷克将军好像不在？”接线员战战兢兢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
“那就接其他人！罗伯特、艾萨克、阿瑟！随便哪个人都可以！”
“我已经试了啊，总统阁下！”接线员都快哭出来了，“前线指挥部所有线路全部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门窗也被他们从内部反锁了，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破门，破门不会吗！”约翰说，“传我指令，警卫兵用最快速度破门进去，必要时可以动用小型炸弹，不要顾忌伤到里面的人。”
他再次狠狠地摔下电话，气喘吁吁。这个平日里强势激进的大总统在私底下显然也是个急躁的性子，但也正因为这表里如一的特性，他在选举中赢得了许多底层民众的支持。
但急躁只是情绪，在对于这件事的理解上，约翰显然有着足够理性的一面。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是吗？”角落里有个人说道，“虽然你精心挑选过，这次参加行动的将领不是足够忠诚就是对‘英雄’抱持仇视之心，但是现在看来情况果然还是起了变化，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也许只是敌人的攻击。”约翰沉声说，“就像你说的，那个谈陵游的异能变化多端，做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说不定他通过某种异能潜入了指挥部，控制了那些将军们。”
“唯独‘人心’是异能无法涉及的领域。”对方笑道，“他可以威胁，可以制造幻象进行误导，但最终下决定的只能是‘人的意志’本身。将军们也是人，不是可以随意操控的机器。你不也是担心着这一点，所以才会要求让全程战况直播，好从后方进行监督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的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这个人脸上戴着一个纯白色的微笑面具，身上套着一件宽厚的白色长大衣，将面孔和身材特征全部掩盖了，只露出了脖子和双手。但如果郭磊就在这里的话，他一眼就能从这个打扮上认出对方的身份。
此时与约翰·温斯顿大总统单独共处一室的，正是那个曾在研究所里出现的“顾问”！
他用面具和大衣包裹住全身，看不出气色如何，也掩盖住了身体上可能存在的伤势，只有那时不时的几声咳嗽暴露出和会长一战后内伤未愈的事实。但在约翰这个普通人面前，顾问显然没有掩饰这件事的打算，毕竟从眼下的局面来看，他们还算是“合作者”。
“从合作者的角度，给你提个建议。”顾问说，“立刻派人重建命令信道，直接以元首身份越过指挥部对前线部队下令，要求继续进攻。同时准备一批后备将领，将整个指挥部换掉。”
“你怀疑整个指挥部都出了问题？”约翰皱眉，“我说过了，他们都是忠诚的士兵……”
“就算没出问题，谁知道有没有被做过什么手脚。虽然异能无法直接影响意志，但种下某些暗示，干扰生理反应，这些可不难做到。比如当战事进行到关键时刻给你来个指挥官集体晕厥，整个前线指挥系统也就瘫痪了。”
看到约翰已经开始如他所说地下达着指令，顾问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指补充道：“还有，在这基础上，如果还能抽调人手的话，最好能另外布置几路人马从其他方向往协会附近快速行进，不求接战，只要在见到敌人的瞬间有余力发出警报就足够了。”
约翰稍一思索，立刻会意：“你是怀疑，他们在缓过一口气后会选择全员转移？”
“不是怀疑，谈陵游百分之九十九会这么做。”顾问冷笑，“那家伙实际上根本没有杀伐果断的勇气，就算费尽力气争取到一点空间，也只会用来尽可能地带走更多的人，不可能用在反击上。只要能捕捉到他们撤退的方向，进一步收缩包围圈，胜利迟早会属于我们。”
约翰眉头微微一皱：“但是照你这么说，那几路增援部队岂不变成炮灰了？为了速度而牺牲了一部分装备，这样的部队在碰上那些怪物时完全不会有反击之力，只能送死。”
顾问哈哈大笑，反问道：“你舍不得？”
他的目光从面具的小孔里直勾勾地注视着约翰，锐利得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伪装。“到了现在这地步，没必要纠结于这些表层的道德问题了。”他说，“你之前用伞兵空降的战法进行试探并尝试拖住协会主力，现在虽然看来失败了，但仍然不失为一招妙棋。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伞兵部队最有可能的结局不也是成为炮灰吗？你可有真的为此感到愧疚过？”
顾问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终于将视线从约翰身上移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直面自己吧，大总统阁下。”他淡淡地说。
约翰沉默了一下，之前脸上那副深恶痛绝的神情瞬间收敛，变得如水般平静。那些外放的情绪原来都是他的伪装，随时都可以像揭下一张面具般随意丢弃。
他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胸前，不带感情地看着顾问：“就按你说的做。”
“英明决策。”
“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约翰说，“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最终的目标吧？”
“扫除一切异能者，保持人类血统的纯洁性。”顾问笑道，“用你的话说，这是人类的自净行为，当然我更愿意称之为‘种族灭绝’。”
“我不反感这个叫法，只是也许和历史上那些‘种族灭绝’不太一样。”约翰说。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悠悠说道：“放眼这个星球的进化史，人类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啊，不如野兽快捷，不如野兽有力，长期娇生惯养的身体更是没有多少适应环境的能力，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智能’了。因为有智能，我们成为了这个星球上仅有的高等生物。”
“因为有智能，我们会仰望星空，也会清楚地感受到脚下沉重的引力，身体周围那名为‘现实’的牢笼。人类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把这个牢笼扩大一些，让自己的脚步可以走得更远。我们甚至渴求着，某一天可以彻底击碎这个牢笼。直到某一天，披着同类的外皮，却真正生活在牢笼之外的那种东西出现了。相对于现在的人类，他们就像是更加高等的生物。”
“听起来你也想成为异能者啊。”顾问笑道。
“我曾经也有过羡慕的时候，但早已经不再做梦了。”约翰说，“现在我已经意识到，身为异能者，他们在越过我们身处的牢笼之后却又将自己束缚在另一个牢笼之中，那是他们的天赋为自己制定的生存准则。这并不是真正的自由，只是一种狭隘的进化，然而这样的进化却会毁掉原本属于人类那近乎无限的可能性。面对这种理论上更为高等的生物，人类现阶段的科技还不占优势，如果不能当机立断，情况随时可能变得更糟。”
他看着顾问，终于切入正题：“说到科技，我记得先生你的研究内容就是要将异能作为一种物质提取后植入人体，人工制造出‘异能者’来。这个研究现在进展如何了？”
“只能说不太乐观。”顾问耸耸肩，“提取异能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依靠遗传物质实现的东西。至于植入方面也还有许多课题需要研究，人类作为驾驭工具的行家，在这个未知的领域里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孩子——就像那些所谓的‘英雄’一样。”
约翰失笑：“你这难道是在暗示我，用成熟的科技去攻击这些尚未完全开发出自己异能的人就像是大人在欺负小孩？不过也好……”
他自言自语：“如果他们真的将异能开发到极致，那可就太棘手了。”
“作为研究者，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顾问笑道，“不过也得人类挺过这场危机之后。”
约翰响应着对方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他的目光却偷偷瞄向了会议桌下的一个小屏幕。那是一个精密的生理监测仪器，由导线连接着他藏在桌下的脚，实时监测心率和血压。
经过了长年政治生活的打磨，约翰对自身情绪的控制已经到达极为准确的程度，对各种情绪对应的生理指标更是了如指掌。此时他一边对照着自己刻意做出的情绪反应，一边观察着生理指标的变化，将其与自己印象中的数字相对照。
很正常，整个过程中生理指标都没有预想之外的波动，这说明自己并没有被眼前这个自称“顾问”的合作者暗中操控，而是完全凭借着个人意志展开谈判。
尽管看起来是两个合作者之间的闲聊，但约翰显然一直都防备着对方。此时看到指标正常，他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顾问的一个小动作。
之前后者裸露在外的双手时不时会有一个摩擦手指的动作，约翰原以为对方抚摸的是食指上的一颗黑痣，然而此时他忽然发现那个黑色的小点竟然在动，而且是沿着手上的皮肤缓缓移动，像是有生命的一样。
“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顾问扬起手让约翰看清些。这个东西看上去像是小甲虫一类的生物。
“虫子？”
“对。”
“很好玩？”约翰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人。
顾问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甲虫，像是在爱抚着宠物。
“比起人类，这些小家伙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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