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胡京没料到他真是说走就走，楞了一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应该被拘禁的他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应该是越狱，又或者是被临时放出来。从他提到‘黑嗓’依帕卡这一点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也和之前会长给巴莫和依帕卡下任务的事情对上了。
会长选在这种时候将这些被拘禁的人放出来，其实动机也不难理解。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协会乃至全世界的异能者都面临最大挑战的时刻，这些一度与协会为敌的人如果能够看清局势，就该知道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能从中得到有用的战力，对于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显然大有帮助。
然而这些人却未必都有战斗的意志，像他眼前的这个林长河就一心想着逃跑。尽管出手救了他们，但在发现对手不好对付后就立刻选择了离开，这等于是把胡京和燎原两人重新推入绝境。在他身上求生的意愿压过了一切，他显然没有想要击败虫子，守护人类的决心。
但就算他摆出不想过问的样子，对手却不肯放过他。就在林长河驾起水流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束细小的水流却忽然从岸边射出，如枪刃般直接刺向他的面门。
林长河一惊，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手想要操控这束水流。然而水流速度太快，力道太强，刚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面前，即使用上他的异能也只来得及勉强偏转方向。
只听得“唰”一声响，水流从他脸旁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林长河看着岸边的龙虱，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还是强行压下。他一开始以为把这只在水下活跃的虫子扔到岸上就能直接杀死它，没想到龙虱是个水陆双栖的类型，上了岸还能继续行动，甚至还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准星和威力都相当可观。
此时他身上还残留着之前突围虫群时留下的伤，这一路长途奔袭也严重影响了他的体力。尽管大河就在旁边，水源供应充足，但在这距离下他恐怕连破开对方外壳防御都办不到。
“我没有要和你打的意思，你也不要来烦我，让我过去。”
他朝着龙虱一字一句地说，感觉后者像是听懂了，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发现有少数虫子好像能听懂人话，有一些甚至能像人一样思考具体的战术，这些无一不是具有高智能的体现。假以时日，这个忽然出现的变异物种说不定会成为全人类范围内的威胁。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呢？好不容易从监禁中逃出，现在四处乱成一片，没人管他，正是远走高飞的好时机。要是被无聊的事情绊住，影响了他后半生的自由生活，那不就亏大了？
林长河朝着龙虱摆摆手，放慢了速度谨慎地再次出发。这一次龙虱果然没有再攻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前面的交涉已经成立了。
自由就在眼前，林长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他偷偷看了一眼另一侧岸边的二人，只见燎原依然昏迷不醒，而胡京强撑着半跪起身，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捂着腰上的伤口，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却还是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对岸的龙虱。
而龙虱吸满了水，正蓄势待发。这种射水的方式似乎是它独家开发的，精度极高，穿透力也是一流。林长河刚才已经亲身体验过一次，在他看来，以胡京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避开。
所以就到此为止了，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遇上一只这么强的虫子。他想，周围环境的不利因素把你们其中一人的异能完全废掉，而另一人则是像当初执照考试时一样，遇到一个可以在属性上形成完全压制的对手，输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在这种状况下力战而亡，也算是死得很有尊严了。
他想着想着，脚步忽然顿了一下。胸中莫名涌起的一丝无名火让他不自觉攥住了拳头。
“喂，你为什么不求我救你？”他说。
“你有你的选择，我不能强求。”胡京淡淡地说。
“那为什么不逃？”林长河说，“你心里很清楚吧，燎原那小子缺氧时间太久，哪怕醒来也无法活动。你不一样，你虽然受了伤，但至少还能走。”
“我知道。”胡京说，“但我也有我的选择。”
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的龙虱，已是将所有精神都贯注在接下来这场无望的战斗中。和林长河的对话只是例行公事，后者在他心目中就像是已经离开了一样。
“如此傲慢……”
林长河握紧了拳头，感觉胸中那股不知名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因为天生拥有异能，他随波逐流地就进了英雄协会，随波逐流地朝着正式英雄努力。因为对那些事情不满，他随波逐流地接受了劝诱，加入了叛乱方。今天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意志决定逃离这一切。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
走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沿着大河走，前面就是自由的未来，而他也能远离这种让人不快的感觉，什么英雄游戏什么虫族入侵，这些都随他们去吧，和我无关了。
这些话可以完美地说服他，可是心里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他瞟了一眼还要坚持着站起的胡京，咬紧牙关：“再见了。”
他驾起水流前进，感觉到身后龙虱正鼓起身子，准备向胡京他们的方向射出一道锋利的水柱。这果真是只极为聪明的虫子，明明正面战斗的话强得连他都没有把握获胜，但果断地放过了他这个毫无斗志的敌人，只用远程攻击来对付无法动弹的弱者，不冒一点风险。
可是，就这样让它得手吗？林长河的脚步顿了一顿。
在下一秒，水柱轰然射出！
胡京全神贯注的瞳孔猛地收缩，差点惊叫出声。他原本做好了硬扛这一记攻击的准备，却没想到它并不朝着自己来，而是射向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燎原！
稳扎稳打地解决完全无法反抗的目标，这龙虱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
“混蛋！”
胡京手脚并用挣扎着要扑过去，有个人却比他更快。只见一道影子闪过，林长河借着水流快速挡在了两人身前，抬起的双手掀起水墙，强行偏转了这一记锋利如刀的水柱。
“林长河！”胡京一愣，随即大笑，“我就知道！”
“真是莫名其妙，身体自己动了。”
林长河摇着头，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他藏起被水柱划伤的手臂，正想操控水流反击回去，却忽然看到眼前一道黑影迅速接近！原来那龙虱在射出水柱后忽然振翅飞起，将身体如同炮弹般射了过来！
龙虱也有飞行能力！他赫然惊觉，原来这一记瞄准燎原的水柱只是试探，既是在确认胡京此时残存的行动能力，也是在确认他的态度。这只虫子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另外的两人！
短短十余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就在林长河还来不及反应时，它锐利的前肢已经刺穿水墙，直接贯穿后者胸口！林长河匆忙抬起的手只来得及抓住染血的前肢。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致命伤，再抬起头，迎上了虫子那双漆黑得毫无感情的眼睛。
“林长河！”
胡京紧急变化的钳子从旁刺去，然而攻击却软弱无力，被龙虱轻易挡下。后者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确：解决了这一个，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这一刺穿透了肺部，是毫无疑问的致命伤，林长河咳出一口血，身子微微一晃。
“真是太难看了。”他在苦笑。
龙虱想要抽出前肢，却忽然发现纹丝不动！受了穿胸的致命伤，林长河的眼神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就连原本应该软弱无力的手也像是注入了无限的力量！
这不可能！
龙虱仔细一看，发现真正牢牢捉住它的不是林长河的手，而是缠绕在手上那些红色的东西。这些看上去像是液体，然而在感觉上却更像是强韧的丝线，死死地缠住了它。
那是林长河体内的血。
虽然他不擅长操控含有杂质的水分，但在距离为零的情况下，些许的不精确也无所谓了。
“我还是打碎不了你的外壳……不过这样如何？”
他盯着对方外壳上那些破裂的缺口，慢慢地将自己血液编成的丝线送进去，在内部绞紧。龙虱发了疯似地挣扎，不顾身后胡京的击打，只顾着用另外的前肢一下又一下地刺穿林长河的身体，用锋利的尖端划破他的脸。
然而后者却不松开。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龙虱，让血液从新伤口里全面爆发，沿着缺口刺入对方体内。
“原来我一直都能做到啊。”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他感受着血液的奔流，驱使它们不断涌入对方体内，破坏，爆发。直到龙虱终于不动了，林长河的手和脚也渐渐失去了知觉。在视野渐渐变得黯淡下去之前，他看到了胡京、后者正看着他，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哭什么呀，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我选择的这个结局还算划算吧。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选呢？
林长河摇了摇头，挤出一丝苦笑。
“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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