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磊原以为岳千千会要求让自己先进去，毕竟在谈话室的另一边就是第二阶段的场馆了，那个谈陵游会长说不定就在那里坐着。以她之前那种畏惧的表现来看，她肯定不会希望和对方单独相处。
然而岳千千却展现出了出乎他意料的勇气。
“这次还是我先进去吧。”她说，“毕竟是我带你来的，这种时候就让我先去探探情况。”
“你真的可以吗？”郭磊怀疑地说，“通过了谈话室，你不就得……”
“我可以等你一起走啊！”岳千千答得理直气壮。
“那倒也是。”
“而且我对这个所谓的‘个别谈话’也挺好奇的。”岳千千思索，“奇怪啊，临时执照也好正式考试也好，之前都从没听过还有这样一个环节啊。难道是今年新发明的吗？”
“不，个别谈话一直是英雄考察里很重要的一环。”
走在两人前面的左章寒忽然开口，只是听声音，他似乎也对此相当疑惑。
“小千你没见过是很正常的，因为这是要对正式英雄委以重任前才会采取的措施。”他解释道，“一般来说，在委任英雄执行高难度的任务前，协会会安排对带队的人和其中的骨干成员开展个别谈话，从回答里分析心理倾向和精神状态，确认他们是否适合这个任务。不过将这种东西引入到正式考试里，我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啊。”
“听上去挺好的啊，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加入？”郭磊忽然插话，“是因为人手不足吗？”
“不，那是出于尊重。”
左章寒叹了一口气：“虽然名字听着很普通，但其实‘个别谈话’和‘审问’之间也就一线之隔。我执行上个任务时也经历过一次，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你心底里的秘密全部掏出来似的，就算是再怎么问心无愧的人呢，我想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岳千千点点头，随口接道：“是啊，哪怕是天佑叔叔那种……”
这一刹那，郭磊忽然感觉空气像是凝固了一下，一抬眼，却见左章寒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随即松开，似是对这个偶然提到的名字起了反应。
另一边，岳千千刚一脱口而出，也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左叔叔。”
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就像是她不小心踩到了地雷。
“没关系，但你猜错了。”左章寒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说的那些人里可不包括他。对于协会的个别谈话，他是我见过最不在意的一个，因为在他心里就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念头，一切都是光明磊落。他就是这样真实的人。”
他站在门前，回过头笑着拍拍岳千千的肩膀：“不过你也别太紧张。在执照考试里的谈话应该只是了解各人性格而已。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这个本来也只能照直说呀。我会加油的。”岳千千苦笑着点了点头。
她朝着郭磊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谈话室的门。
她一走，这边就只剩下郭磊和左章寒两个人。因为之前英雄公墓里发生的事，郭磊对左章寒的印象一直不是太好，而左章寒更是从开始就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此时岳千千这个润滑剂不在了，两人更是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反倒是左章寒打破了沉默。
“真亏你能反应过来，而且竟然真的相信我。”他瞥了郭磊一眼，“我本来还担心你会故意照上面的反着来，毕竟一看你就是那种性格多疑的人。”
“我确实多疑，不过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好戒备了。”郭磊说，“我倒是真没料到，原来像英雄执照考试这么正式和高大上的活动，主办人员竟然还会私底下作弊。”
左章寒冷哼一声：“你想说让你失望了？”
“不。”郭磊笑道，“老实说，我非常高兴。”
如果岳千千在这里的话，她就是绞尽脑汁也不会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而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必须瞒着岳千千才能交流的秘密，因为一旦被发现，这个性格耿直的少女说不定会直接退出比赛，以示公平。
让时间回溯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作为在协会效力多年的职业英雄，左章寒执行过不少打击犯罪的工作，他对郭磊的第一印象正和那些被他打击过的犯罪分子高度相似。
性格多疑，爱走捷径爱钻空子，撒谎成性——这是他从郭磊的面相和谈吐里看出来的东西。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也不明白岳千千那样一个品行正直的好孩子为什么会和他混在一起。从资料上看到郭磊的出身地后，他对后者印象更加糟糕，因此在考试会场再次见到郭磊的时候，左章寒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岳千千为了他，竟然连“推荐入试”的权利都用上了。
但在短暂的吃惊后，他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那个时候左章寒可不是单纯为了寒暄才走近岳千千。他的裤兜里藏着一页纸，上面画出了从起点到终点间各个考官埋伏的地点，只要照着这张图上的路线走就能避开第一关里的大部分障碍，不仅保证通关，更可以为下一阶段节省体力。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帮助了。
但直到那时，他还在烦恼着要如何把这个作弊工具交给岳千千。后者是他看着长大的，那种刚直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不能找出一个让她心服口服接受作弊的理由，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下这张地图的。
幸好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那个被左章寒认定“爱走捷径爱钻空子”的郭磊，而后者也明确表示要和岳千千一起行动。既然这样，把地图交给他也是一样。这种为正人君子不齿的通关方式，对这种小人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便利。
于是左章寒将折好的地图扣在掌心，在握手的瞬间用拇指塞到了郭磊掌中。而郭磊也如他所料地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后便心领神会地收了下来。之后郭磊那些在岳千千看来有如神明的洞察力，其实都是这一页作弊地图的功劳而已。
“不过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郭磊笑道，“你看着就跟我不一样，长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脸。”
左章寒沉默了一下：“我只是想要支持她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太不容易了。”
“哪怕使出作弊的手段？”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左章寒说，“协会已经通过了方案，今后对报名参加考试的人员要先由高层进行审核，这一条显然是针对她的。到那时候她恐怕连报名都没办法，更别说成为梦寐以求的正式英雄。”
“这些年她在这方面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我只是帮她扳回来一次而已。”他看了郭磊一眼，“你知道原因吧？”
郭磊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陪她参加考试？”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郭磊笑道，“我要抱千千姐的大腿，好通过考试呀。”
“别说谎了。”左章寒严肃地说，“你明明比她更强吧？”
“您这玩笑开大了。”
“我没有亲眼见过你出手，但判断的标准还是有的。”左章寒说，“尽管你手上拿着作弊地图，但在不能说破的情况下能让岳千千跟着你走，显然是因为她心里对你足够服气。还有迈勇和程灵，这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他们对你态度不算好，但也一直留心听你的意见。这几个人对你有这样的评价，足以说明你的实力。”
“你这语气听着不像夸我啊。”郭磊笑了笑，“下一句该不会是什么我要是另有所图就要灭了我之类的威胁吧？”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动机不明的实力者比庸才更具破坏性，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左章寒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话中的意思更是说得很明白了。在这种老手面前撒谎的难度极高，郭磊看了他一会，慢慢地点了点头。
“和你一样，我也想要在背后支持她。”他说，“她身上就是有这种想让人这样做的魔力，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只是这样？”
“一开始是这样，至于我自己能不能加入协会成为英雄什么的，其实根本无所谓。”郭磊忽然又笑了，“不过这考试期间的所见所闻，以及让我知道了协会里还有你们这种人，忽然我又对这个组织感兴趣起来了。这个协会并不像一些人以为的那么迂腐，我喜欢这一点。”
“现在我一心只想通过考试，把执照拿到手再说。”他认真地说。
就在这时，谈话室门口上方的绿灯适时亮起，这说明岳千千的个别谈话已经结束，现在轮到第二个人了。
郭磊朝着左章寒摆摆手，转过身潇洒地走进门里。
谈话室并不大，中间只摆放了一张书桌，书桌后坐在一男一女两个奇装异服的青年，前面则是一张留给考生的空椅子。
男人戴着看起来就很沉重的牛头面具，身上披着像是皮毛一类的东西，说是考官，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原始部落的酋长。而女子则是一身摇滚青年的打扮，脸上化着厚重的黑色浓妆，蓬松的头发垂落过肩，看上去甚至比旁边的原始人更显得“野性”一些。
“时间有限，我们就跳过废话连篇的开场白了。”女子语速飞快，一看就是个急性子，“我们是这次个别谈话的考官，我是‘黑嗓’依帕卡，这是‘酋长’巴莫。赶紧坐下，要念题了。”
“请坐。”
和第一印象不同，外形粗豪的“酋长”巴莫说起话来却轻声细语。他等郭磊落座，便慢条斯理地念起了题目。
“假设你是一个扳道工，正在电车站执勤，发现有五个孩子……怎么了？”
他突然停下，疑惑地看着对面一脸惊讶的郭磊。旁边的依帕卡已经不耐烦地抖起了脚。
“没什么，您请继续。”郭磊勉强笑道，心里暗暗有些诧异。
什么鬼？竟然是这种老掉牙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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