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只用了短短三秒。
从郭磊忽然冲出，到他将刀刃抵在对方的喉咙前，这一连串的动作只用了三秒时间。然而就在这三秒里，他逆转了局势，从被逼到角落的劣势下反客为主，反过来掌握了主动权。
“请你们不要乱动。”郭磊耸肩，“我不想杀人，真心的。”
失去异能的白大褂狠狠地瞪着他，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卑鄙。”
没错，真的很卑鄙。岳千千在心里默默赞同。
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帮助受伤的三人，却见他们都已经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喷吐酸液的异能似乎带给他们比常人更强的抗腐蚀性，虽然被酸液淋了一脸，面目全非，但腐蚀效果只是到皮肤就停住了，忍过了一开始的烧灼感，他们此时又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至于另外一个，虽然胸口受伤，但避开要害，伤口也不深，看得出来郭磊有意留手了。
“请解除异能，然后乖乖束手就擒，我发誓不会对你们怎样。”郭磊说，“虽然你们刚才是真想杀了我，但碍于协会规定，我不能在事后还击。所以请你们配合，不要逼我正当防卫。”
协会规定对你有束缚力吗？岳千千腹诽道，却又暗暗期待着对方的答复。尽管中间又是诈降又是搬出小孩的手段太过卑鄙无耻，但如果这场战斗真能以这种无人死亡的方式结束，就算过后被千夫所指也值了。
她忽然发现，照这么想，自己竟然在隐隐赞同着郭磊刚才的做法？
“近墨者黑啊。”她小声自言自语，嘴角不自觉地泄露了一抹笑意。
白大褂们对视了一眼，态度犹豫，看起来郭磊的提议似乎对他们有所触动。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中的一个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吼。那是口吐酸液的两人之一，之前他自己喷出的酸液已经在脸上留下大片斑痕，毁掉了原本清秀的面容。只见他抓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嘶嘶作响，神情扭曲，看上去极为恐怖。
“刘，你怎么了！”旁边的同伴见状连忙凑过去。
他刚一靠近，那人忽然张大了嘴，一大口酸液毫无征兆地喷出，正中同伴的脸。这酸液明显比之前更加危险，刚一沾到皮肤便发出骇人的滋滋声响，那同伴还未及发出惨叫，脸上皮肤已经被瞬间腐蚀，露出底下白森森的头骨。
下一秒，就连头骨也开始溶化起来。在前所未闻的强酸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这同伴的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大脑却已经被腐蚀殆尽，整个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已然断气。
被郭磊制住的白大褂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
“刘！你在干什么！”
旁边的吸盘手也是大惊，厉声质问，却见这个刚刚喷出酸液的“刘”保持着张大嘴的姿势朝他摇头。他抬手托在下巴上，像是想要用力合上自己的嘴，然而沿着嘴角流下的酸液却轻易地腐蚀了他的手指，而后是手掌，乃至手臂，森森的白骨不断露出。
“威廉，我……”
剧烈的疼痛让他更加用力地甩头，口中喷出的酸液更是让他口齿不清，一时间酸液伴随着话语四处飞溅，空气中满满的都是那股刺鼻的气味。
面对迎面飞来的酸液，吸盘手威廉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张开双手，吸盘全功率发动，将空气中逸散的酸液吸入手上的吸盘之中。
从成分来说，浓稠的酸液和他最擅长吸收的“水”有着不小的差别，一般情况下很难吸得动，但此时他与同伴距离极近，吸盘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就算是酸液也照吸不误。
对于吸盘的原理他其实并不太清楚。这些被吸入吸盘的液体并非进入身体内部，而是像被传送到另一个异空间里，不知去向。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并不会因此受到酸液的伤害。
然而情急之下他似乎忘记了，比起酸液，有一个在成分上更加接近水，而且距离方面也不遑多让的。就在吸盘持续吸入那些酸液的同时，他胸前的那道伤口也有了反应。殷红的鲜血从胸口汹涌喷出，在空中汇聚成小小的溪流，疯狂地涌进两边的吸盘手中。
“不！”
威廉一声惨叫，却不敢合上吸盘。对面的酸液还在持续喷射，一旦停止吸取，飞溅的酸液会在第一时间腐蚀他的身体，刚才死去的同伴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于酸液，他的吸盘也会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吸取干净，最终变成一具干尸。
艰难的二选一，两条路的尽头却都是同样的死亡。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了死神不断逼近的脚步。
“救救我……”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奇迹真的出现了。
一个身影忽然踏前一步，毅然挡在他前面，将酸液尽数隔离在外。他抬起头，看见岳千千的背影。此时她的全身已经变化成惰性金属的材质，然而强酸落到她身上却仍是激起了一阵阵的白烟，显然酸液的强度已经达到连这些金属都能反应的程度。
她皱起眉，显然就连钢铁之躯也感觉到了疼痛。但即便如此，她不退半步。
与此同时，威廉手上的吸盘也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完整的手。胸口的血液还在往外流淌，但没了吸力，流出的速度远不如前，已经不是会对生命造成威胁的程度。他这时才感觉到有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是郭磊。
“暂时没事了。”郭磊说着，皱起眉头盯着前方失控的酸液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理顺呼吸。
“异能失控了吧，甚至开始吞噬作为正常人的那一面。”郭磊淡定地接了下去，“你们之前做这种异能植入实验时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吧。不过用在真人身上大概是第一次？”
威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郭磊说这话时的语气坚定得就像亲身参与了这几年的实验一样，对于洞察力如此精准的人，再隐瞒什么也已经没有意义。
“有没有治疗手段？”
“这个你们应该更了解吧！”威廉说，“将这些异能药剂用于人身是实验的最后一步，目前最成熟的阶段也就是用在耐受力最强的昆虫类身上，尚未进行到脊椎动物亚门下的生物。就算这样，针对昆虫的恢复手段也还没研究出来。至于今天这个是第一次直接用于人身，怎么可能会有现成的治疗手段！”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没有别的办法了。”郭磊看着前方渐渐变形的酸液人，摇了摇头。
岳千千咬紧了牙关，神情凝重。她沉重的心情并非来自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因为眼前看见的一幕。那个人在喷吐酸液的同时，身体也正慢慢改变着形状。只见他的四肢慢慢缩回躯干里，整个身体最终化作一根粗大的柱子状的东西，他的嘴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盖过了整张脸，还在继续变大，从他口中喷出的酸液越来越粘稠，因为太过于粘稠，有些甚至在空气中凝结了。远远望去，这简直就像是深海中的海葵。
“振作一点啊！”岳千千喊道。她想上前，可杀伤力极强的酸液却挡住了她的去路，每一步都需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更痛苦的是，面对这一切，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让开！”郭磊的声音忽然从旁响起。
只见他张开已经变化成吸盘的手，用最大吸力勉强清理着身前飞溅的酸液，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已经变成海葵形状的人。此时酸液的浓度已经极高，只有最大吸力才能勉强发挥一些作用，然而郭磊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比之前威廉的更多。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液就被吸走一些，然而郭磊却毫不退缩。当他终于走到对方身边时，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倒，显然已在失血休克的边缘。
他笑了笑，朝着眼前的“海葵”伸出了吸盘状的手。
“郭磊！”岳千千惊叫道。
就在郭磊触及“海葵”的那一瞬间，他手腕上的吸盘忽然消失，手掌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这是他的偷窃能力，也是此时此刻唯一可能的做法，威廉睁大了眼睛，希望下一秒看见的是同伴如同他刚才的手掌那样恢复过来。
就在郭磊的手按上去的那一瞬间，“海葵”的喷发停止了。
“成……”
威廉兴奋地喊出第一个字，那“海葵”忽然再次喷发，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猛烈！近在咫尺的郭磊顿时置身于酸液的包围之中！刚才为了尝试偷窃对方的酸液异能，他已经提前归还了威廉的吸盘手能力，也就是说，此时的他完全是毫无防备的状态。
“还是迟了。”郭磊一脸懊恼，却不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无法救下对方的悔恨。
面对迎面而来的酸液雨，他侧身向后，拉住了岳千千默契伸来的手，顺势将后者护在怀中。这一瞬间，他的身体迅速变成了和刚才岳千千一样的金属材质，而后者则变回人形。
偷来的“春风”让他拥有暂时抵御酸液的手段，但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就算是惰性金属也能坚持短短的几秒。
决胜负，就只在这几秒。
郭磊以手为刀，笔直刺向对方原本是“心脏”的部位。在金属材质的加持下，他这一记全力的手刀犹如真正的利刃，轻易就刺穿了表皮的防御。从那里飞溅而出的是殷红的鲜血，这似是对方仍为人类的最后一点证明。
也正是这一点，让郭磊知道自己的攻击奏效了。
“海葵”的喷射迅速地变缓，从心脏缺口流走的血液正在快速带走它的生命。尽管已经几乎变成另一种生物，就连郭磊的偷窃也无法挽回它已经越过“那条线”的变化，但它的内里终究还有一部分，是人类。
随着血液流尽，它终于重重地倒下，一直狂喷不止的酸液也停下了。直至死去，它仍是那副怪异的形状，只是外面的表皮变得干瘪，犹如垂暮老人。
这算是“杀人”吗？岳千千不知道，也不愿细想。她似乎听到郭磊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而抬起头，却见后者正神情凝重地看向后方。
“别这样啊。”他叹息道，“还要来一次？”
在他们面前，一只全身长出镰刀的人形怪物正张牙舞爪，锋利的刀刃反射着骇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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