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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淘汰赛的最终决赛却没能获得资格，郭磊收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这一届获得执照的人数已是历年最高，这其中还包括了几个他的手下败将，在这种情况下，谈陵游竟然还狠心将他关在执照的门外，这样的决定让人难以想象。
有人隐约猜到了，郭磊不合格的原因并非实力，而是品格。英雄毕竟不同于打手，实力只是贯彻正义的底气，但如果徒有实力却没有一颗英雄的心，那反而有可能成为不安定因素。郭磊的战绩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但他在这个过程中采取的手段却会让人感觉和一般意义上的“英雄”不太一样，更有人猜想，他在之前的“个别谈话”环节里应该是暴露了某些方面的思想隐患，说不定谈陵游从那时候开始就打定决心，不管战况如何都不会让他通过。
对于这个结果，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尤其是岳千千。但郭磊本人反而显得非常平静。
“会长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他笑笑地说，“我才刚来没几天，连怎么执行任务都不知道呢。也许他觉得我应该先从临时执照开始学习，我能接受。”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谦虚了？”岳千千狐疑地盯着他。
当然是因为令尊给了我特殊暗示啊——郭磊当然不能说出这句话。事实上就在刚才郭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多了一张小纸条。既然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曾经被冻结过，那么这纸条一定是那个为他解冻的人塞进去的。
趁所有人都紧张地听着谈陵游宣读结果的机会，郭磊偷偷打开了小纸条，发现上面就写了一句话：凌晨四点回来这里。
那天晚上，迈勇就如之前约定的那样，请所有人在镇上的小酒馆里吃了一顿大餐，顺便喝酒喝到深夜，把他小半年的积蓄都给喝光了。相比起那几个兴高采烈欢饮一通的家伙，郭磊就像个小女生一样，端着酒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有谁过来碰杯就小抿一口。
在酒宴结束之前，他悄悄地离开了。他绕着小镇走了两圈，一路吹着夜风在脑中整理着思路，等来到场馆的时候，正好是纸条上写明的凌晨四点。
谈陵游已经等在那里，和他预想的一样。
“就你一个？”郭磊左右张望，“我以为你会重新介绍谁谁给我认识呢。”
“你好像不怎么意外？”谈陵游有些惊讶。
“想明白了就没什么吧。”郭磊耸耸肩，“老实说，今天这反叛的几个里面有你安排的人吧？左章寒的叛乱根本就在你预料之中，结果你自己就躲在冰块里看戏，让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只让那个你信得过的人来控制节奏。最后等看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有我给你创造机会，你自己一样跑出来收拾手尾……这计划挺有意思啊，就是不知道图什么。”
谈陵游微笑：“猜猜看？”
“左章寒肯定是其中一个原因。从他向我说的那些话来看，其实他对协会和你已经有了很大的意见，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你选在这个时候将那些人送到他嘴边，等于是送给他一个付诸行动的机会，然后才能光明正大地处理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你不仅仅是玩了一把引蛇出洞那么简单，你应该也想看看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看他的做法是否合你心意。”
“依据呢？”谈陵游还在笑着。
“没有依据。”郭磊看着他，“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人。”
“说下去。”
“除了左章寒，另一个原因也许就是我们这批年轻人吧。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在绝境里求生的奋斗，但其实它不过是考试的其中一个环节而已。左章寒的叛乱刚好为这场考试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舞台。这一次有这么多人过关，大部分的人都拿到了正式执照，因为我们在这过程中的表现让你足够满意。可惜的是，你应该是借助了某个人的力量对他们进行了催眠吧，在醒来之后他们明显不记得自己的英勇事迹，说不定还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他看着会长：“你这么快就跟徐如林达成了协议？还是说，其实你也支持他那一套？”
“终于猜错了一回。”谈陵游笑了，“协会里可不止一个能催眠的人啊。徐如林现在还在协会的重刑犯牢狱里关着，由可靠的人看守，你可以放心。”
他低头看着郭磊的手：“所以，能把拳头松开了吗？我不想变成你的敌人。”
“我也不希望啊。”郭磊摇了摇头，“搞不懂，为什么是我呢？明明有更值得信任的人。”
“你是说千千？”谈陵游摇了摇头，“一句话，她不适合。”
提到岳千千，谈陵游神情有些复杂，只是语气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一些。
“说正事吧。”
他摇摇头，转过身掏出一个遥控按了一下，场馆内那个巨大的显示屏顿时亮起了。
“之前章寒已经跟你零零碎碎地说过一些，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从那些话里大致知道他和天佑经历了什么。”谈陵游说，“在余天佑死后，我请了蕾拉过来，想要用她的能力找出真相。她的能力叫‘御魂托宣’，是一种只能对刚刚死亡不久的尸体发动，可以看到死者临死前最后所见的特殊异能。她会在一个水池上映照出死者最后看到的画面，并通过另一处水面的震动来大致模拟出死者听见的声音。由于天佑那时候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我们最终只能看到他临终前几十秒的画面，但我觉得已经足够清楚了。”
谈陵游按下开关，大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水池。一个巫女打扮的女子在水池边上跳着异国的舞蹈，随着她的动作，水面上开始出现了画面。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这是个看上去三四岁的小男孩，尽管灰头土脸的，但唯有那双眼睛清澈无比，直勾勾地看着这边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从姿势和距离来看，这男孩应该是被余天佑抱在怀里的状态。
就在这时，画面中忽然传出了喊打喊杀的声音。孩子的目光望向余天佑身后，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骤然变得惊恐万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画面剧烈抖动了一下，郭磊听到锐器刺入皮肉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近在身边，把他吓了一跳。再然后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伴随着画面连绵不断的些微抖动，攻击密密麻麻。
这些都是锐器撕裂皮肉的声音，有的是刺入，有的却是挥砍，郭磊光是听着都感觉身上一阵幻痛。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听见余天佑的声音，连一声小小的呻吟都没有。
他将孩子抱在胸前，身体尽管已经摇摇晃晃，却拼命控制着不摔倒。身体的痛楚让他光是忍耐就已经耗尽气力，他只能抬手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在一片混乱中尽力安抚他。
“太卑鄙了。”郭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一刻他想起了左章寒叨叨念时说过的话：
——“天佑在很久以前就会将身体变化成熔岩，这是他能力的基本应用。”
——“他一发动能力就可以变成温度极高的岩石，一般的攻击无效，甚至难以近身。”
——“整个反应时间不超过半秒，差不多就是一眨眼。”
他之前猜想，在战死前余天佑的异能也许是被敌人设法封印住了。他猜对了一半，这确实是对余天佑而言牢不可破的封印，却远远超出了他原本的想象。
在那一刻，别说是发动能力了，余天佑完全是靠着自己个人的意志克服了长期以来养成的条件反射，强行让自己舍弃了防御。为了不伤到怀里的孩子，他放弃化身熔岩，选择由强大的异能者变回一个普通人，用肉身来承受所有的刀剑。
设下这个圈套的那些人不仅了解余天佑的善良，更利用了他的善良。
而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才是正义的那一方。
“怪物！怪物！你这个怪物！”身后那些人一边刺着一边大喊。怀里的孩子却在余天佑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哭闹。他睁大了眼，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迷惑。
终于，在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的戳刺和劈砍之后，余天佑的视野渐渐模糊。他像是被人用力扯了一下，仰面摔倒在地，怀中紧抱着的小孩也被人拉走了。此时有个人影跨开脚步站到他面前，双手握刀，重重地往下一刺！
画面至此终结。郭磊睁大眼努力想要看清最后那人的容貌，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蕾拉反复试了几次，我们也没能看清楚。”谈陵游说，“这个视野依赖于天佑的眼睛，他到后面失血过多，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不管那人是谁，凶手不只一个。”
他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老实说，在看到天佑身上的伤口后，我第一个怀疑的是徐如林，因为他的异能可以操控一群人，有可能造成那样不整齐的伤口。在那个时候他要建立异能者国度的思想已经相当激进，而天佑是典型的保守派，两人虽然私底下关系不错，但终究还是道路相左，起了杀心也不奇怪。我把他叫到现场，本来是为了在确认证据后第一时间和他对质。但结果不光撇清了他的嫌疑，他还立刻想通了真相。那次的事件让他对这个世界更绝望，更坚定了原本的想法，最终也变成他叛出协会的导火索。事与愿违，这是我的失误。”
“检讨的话就等以后再说吧。”郭磊冷冷地看着他，“你私底下让我看这些协会高级机密的东西，是打算要我做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不够，还必须是个观念上离经叛道，却又愿意走在正路上的人。”郭磊说，“我这几天总是隐约觉得，这个协会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就连考试项目的设置上都能看出设计者的恶意。如果只是大家一起到处打击邪恶的话，那么不过是一个民间警察之类的组织，哪怕对治安真的有帮助，很多地方的政府也不会欢迎这样的组织。然而英雄协会却能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里得到特殊的优待。”
“仅仅被动地当个好人是不够的。”谈陵游点头，“必须在有能力做选择的时候选择了善良，这个善良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所以协会底下一定还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必须有强悍的实力，却要做着不那么光鲜亮丽的事，一切都为了协会可以更好地存续下去。”郭磊接道，“为了在必要时协会可以撇清关系，这些人都不可能拿到正式的英雄执照，只能藏身幕后，默默奉献。”
“感谢理解。”
“那听着还蛮有意思的。”
“所以我该说欢迎加入了？”
谈陵游伸出了手，郭磊却没有抬手握住。
“还有一个问题。”郭磊说，“你知道我出身游魂街，从小在那里学习如何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跟你手底下那些接受正统道德教育的乖宝宝可不一样。我的想法随时都可能改变，现在说的这些也可能全是谎话，你敢招揽我进这种部门，难道不怕我临阵投敌？”
“投敌吗……”谈陵游笑了一下。他摇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郭磊。
“可敌人是什么呢？”
他看着郭磊，沉默在两人中间氤氲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郭磊艰难地开了口。
“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