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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画面一开始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乱码，随着程灵用手在上面轻轻拂过，乱码开始自行移动，慢慢转化成了模模糊糊的画面。
这影像很不稳定，像是被强烈干扰着的卫星电视，尽管偶尔能有几个相对清晰点的画面一闪而过，但大量的干涉条纹还是让人难以看清具体的内容。几个人低下头紧张地盯着屏幕，可是看了好一会，谁也没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哎，我们不是还有现场带回来的那个手机嘛！”岳千千捅了郭磊一下，“快拿出来。”
郭磊苦着脸，从兜里掏出一台破破烂烂的手机。
“怎么成这样了？”
“你以为啊，还不是在拉你一把的时候被打坏了。”他委屈地拉开领口，露出胸口的大块淤青，“连着这里一起被打了一下，太惨了。”
岳千千没有理他，直接把手机抢了过来，放到程灵手边。
“还有，我的大腿也中了一下，你看……”
“别脱裤子！流氓！”岳千千吼道。
“静静看着吧！”程灵说。
她将手按上手机的瞬间，屏幕上的影像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开始只是晃动的灯光，而后镜头就慢慢下移，看到了一派奢华的桌子和地毯。岳千千认出来了，这就是她和郭磊发现老大尸体的那个房间。
“是这里了。”她喃喃说道。风虚明和迈勇听到了，精神顿时一振。
而郭磊却在看着程灵。这个丫头平时总是一副不太爱搭理人的傲气样子，时不时也会展露腹黑的一面，但从发动能力开始，她就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当她把手按上手机的时候，郭磊注意到她的额头立刻冒出了汗珠，仿佛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眼前这依然带点晃动的画面，其实已经是她竭尽全力维持的成果。
“现在开始快进，先从死亡的时刻开始吧。”程灵咬着牙说。
画面再次波动，当稳定下来时，他们看到罗铁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他原本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接过来，刚放到耳边，另一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请你自我了断。”
这声音冰冷得不带半点感情，却仿佛带着无比的魔力。罗铁的眼睛忽然睁大，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的按钮。他颤抖地扔下手机，用双手反扣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用力，再用力。直到他眼睛凸出，舌头也伸了出来，可手背上依旧是青筋毕露，似是还在不断地增加力道。
几分钟后，他的双手终于垂下，脑袋便向着一边无力地耷拉下来。这动作带动了整个身体的重心变化，他软软地往下一滑，倒在价格不菲的地毯上。
郭磊抿着嘴，听到旁边岳千千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程灵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电话里是老徐的声音。”风虚明点头，“而且我看不出有不合逻辑的地方，继续。”
“老师，小灵很累了。”岳千千说。
风虚明点头：“我知道。”
他当然看得出弟子的疲累，然而他同时也知道，程灵的这个能力一旦开始就无法中途暂停，即使要狠下心看着她受苦，他也必须帮助她将这一段继续下去。
“继续。”他再次说道。
“那么，获得了‘死亡信息’。”
程灵的手从平板屏幕上抹过，顺势轻轻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要将那些信息写入脑中。她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当她重新将手按在平板上时，那个屏幕上出现了新的一段影像。
“这是根据死亡信息回溯得出的，两人上一次见面的情况。”
不同于刚才那段清晰的自杀影像，此时的画面又开始晃动起来，只比一开始稍好一点。程灵咬紧牙关，汗如雨下，像是在努力让画面稳定下来。
“趁着还有点时间，可以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吗？”郭磊碰了碰岳千千的手臂，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这种跳大神播视频的方法……简直匪夷所思。”
“你用词放尊重一点。”
岳千千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这是小灵的能力，叫‘世界函数’。借助手头上已经拥有的信息，她可以推算出与之有联系的其他信息，并且借助一些设备发布出来。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段，就是她将手机和斯隆这两个信息源整合起来，从而在我们面前重现了当时罗铁在房间里受到催眠的关键词影响，最后自杀的那一幕。”
郭磊疑惑：“但是手机都已经被打坏成那样，而且那个斯隆应该也不在自杀现场吧？”
“这就是她能力的神奇之处了。”岳千千说，“信息与信息之间的联系非常微妙，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启发式的火花。斯隆十有八九是罗铁在自杀前见到的最后一个活人，而这个手机在他自杀的事件上也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虽然现在斯隆是半痴呆的状态，而手机也基本报废了，但这些信息间的联系却依然存在。小灵的‘世界函数’就像是通过这点线索向世界索求答案，而后获得了我们眼前所见的这些影像。”
“听上去很玄乎啊。”郭磊看着仍在奋战的程灵，若有所思。
“听过‘拉普拉斯妖’吗？”岳千千说，“这是一个叫做拉普拉斯的数学家提出的一种假说。他将宇宙现在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并假设世界上存在一种恶魔，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件的位置，并且也能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么宇宙里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公式中，对于这个恶魔来说，过去的一切都是确定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假说中的恶魔后来以这个数学家的名字命名，也就是我一开始所说的‘拉普拉斯妖’。”
“因为她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也具有‘回溯因果’的特性，小灵于是被一些人叫做‘拉普拉斯的妖女’。这名字本身有点敬畏的意思，但她本人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绰号。”
岳千千抿住嘴唇，看着平板上渐渐清晰起来的画面：“其实她现在在做的才是整个能力里最玄妙的部分。每次看到这个，我都要忍不住感叹因果的奇妙。”
郭磊也看着屏幕：“现在这是什么？”
“利用已知的信息回溯出未知的信息，然后借助这个被重现的信息再次往前回溯。”岳千千的声音里充满敬畏，“理论上说，她可以借此遍历所有的事件，从中找出任何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平板上，在程灵的艰苦努力下，那里面的影像已经变得足够清晰。
那是一个简练而整洁的房间，从摆设的布局和家具的风格来看，这不像是在家里，反而像是某个酒店的商务套房。一个须发皆白，穿着驼色西装的老者站在房间正中，而罗铁坐在他身前的的椅子上，两眼微闭像是睡着，然而背脊却仍是挺得笔直。
“这就是徐如林。”风虚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神情凝重。
毫无疑问，此时的罗铁已经陷入被催眠的状态。程灵将镜头拉近，画面中徐如林的嘴唇翕动，像是在对罗铁下达指令，但也许是因为信息不足的缘故，这部分的声音并没有完整播放出来，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诸如“集合”、“全面攻击”、“包围”之类的零碎字眼。郭磊尝试用读唇的方式破解其余的部分，然而他很快发现，在那些对方声音消失的时候，那些唇形同样会显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下。
看来缺失就是缺失，和表现形式无关。
在说完了这长长的一串命令之后，徐如林抬起手按在罗铁的额头上，然后说出了这段影像开始以来最清晰的一段话。
“最后一件事，当你听到我说‘请你自行了断’的时候，那意味着我希望你用手头最好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这指令将会持续生效，直到你的大脑彻底死亡为止。”
说完了这些，他将手从对方额头慢慢移开，与此同时罗铁像是突然触了一下电，全身猛地颤抖了几下。他原本挺得笔直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紧绷着的脖颈也向后仰去，脑袋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彻底睡着了。
徐如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顺手从怀里取出了香烟和火柴，点起了长长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在房间里氤氲起来，他的眼神在烟雾里若隐若现，似是还在盘算着什么。
抽完了这根烟，他转身出门，只留下仍在沉睡中的罗铁。
“老师，就到这里了。”程灵艰难地说，“很抱歉，最后也没有帮上忙。”
风虚明拍拍她的头，鼓励的同时却仍是眉头紧锁。
事实就如程灵所说，这两段影像虽然清晰度足够，却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关于罗铁自杀时的情况，他们一早已经通过推理得到了。之后二次推演的影像虽然让他们亲眼确认了徐如林的存在，却仍是意义不大。两人约见的地方应该是在某家酒店里，但从徐如林最后的举动来看，这地方不是他暂时的居所，就算真能找到地方也意义不大。
还有什么突破口呢？风虚明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郭磊忽然开口了。
“倒回去。”他对程灵说，“既然你能播放，那应该也可以倒带吧。”
“郭磊！”岳千千不满，“小灵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再来一次！”
“不用倒回很多，就一点，让我再确认一下最后那里。”
郭磊露出了少有的认真表情。
“拜托了，试一下。”他说，“我觉得我好像找到线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