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紧闭的仓库大门，岳千千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
两次长间隔的敲击，然后是连续五下短促的，最后停顿两秒，再敲两次。这是她和同伴约好的开门暗号。过了一会，一个肤色雪白，五官如瓷娃娃般精致的少女为她开了门。
“大家都两手空空回来了。”少女说道，忽然有点意外地看了岳千千一眼，“你有收获？”
“只差一点。”岳千千苦笑。
她拉着少女走进仓库深处，穿过长长的走廊朝着那隐约可见的一点光走去。在这片灰暗的空间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两个男人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面对面。一见两人走进来，其中年轻的那个霍地站起，仔细端详起了岳千千的脸。
“只差一点是什么意思？”男子捏紧了拳头，“你看到他了？”
“你的耳朵真灵。”岳千千摇摇头，“没有。要是我看见他了，那怎么说都还算有收获吧。”
她脱下外套，和围巾帽子一起搭到椅背上，却又不急着转身坐下，而是扶着椅背低下头，就那样一声长叹，似是要吐尽胸中的烦闷之气。
“我看到的是那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那个叫班巴的本地人。”她说，“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嗑药或者醉酒，但反应却异常迟钝，像是被编好了一整套程序的机器人，只会按照设定好的方案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在我看来，这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年轻的男子疑惑地皱起了眉，还坐着的老男人却是微微颔首，仿佛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岳千千继续说：“原本我对自己的跟踪技术没什么把握，在目标转进一处很多分岔路的巷子后，我也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跟丢了。但幸好我运气还不错，随便选的一条路居然误打误撞地又找到了他。就在那时候我发现他的反应很迟钝，只要不刻意靠近，他应该不会发现我。”
“那你小心点继续跟下去就好啊！如果真是被控制的话，肯定是要回去他们基地之类的地方吧。”年轻男子忍不住插嘴。
“迈勇，你听小千把话说完。”老男人说，“我猜，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惊扰到他了吧。”
“老师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个年轻小偷的形象在岳千千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隐去这些细节。“注意到对方反应异常后，我的判断和迈勇大哥一样，觉得这是个直接找到对方老巢的大好机会。当时我保持着距离，正想继续跟踪下去。可是旁边的楼上忽然有一个无人看管的小婴儿爬出了窗户，不小心掉了下来。”岳千千低下头，“我看到时，他已经越过窗台要坠下了，那时候我不小心叫出了声，又放弃了隐蔽直接冲过去救人。也不知道是声音还是蹿出来的动作惊扰了他，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了。他逃走时的速度非常快，双脚摆动的频率简直高得不像是人类可以做出的。我已经尽力了，但还是跟丢了。”
“切，要是我在那，不用几步就可以把人抓到。”名叫迈勇的年轻男子不爽地撇了撇嘴，“要我说，如果对自己的跟踪技术没把握，那不如一开始就冲着抓人去。先把人控制住，带到这里，我就能叫他乖乖开口。现在倒好，煮熟的鸭子飞了，还顺便打草惊蛇！”
“说说总是比做容易呢，刚才是谁说应该继续跟下去的？”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少女淡淡地插了一句，“从现在的结果反推当时的决策，总是会让人误以为一切都很简单，犯下的都是低级的错误。只有当那个人真正身处在当时的环境，才会知道这些到底有多不容易。”
“嚯！”迈勇一下子就火了，“这种话也轮不到你这个马后炮妖女来说吧。”
“都别说了！”老男人沉声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岳千千，问道：“我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跟丢了。老师，很抱歉。”
“我不是说班巴。”老师说，“那个孩子怎样，你救下他了吗？”
他后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身前交握绞缠，嘴唇不自觉地抿着，整个人身心紧绷，为即将听到的答案紧张不已。在听到岳千千亲口说出一句“安然无恙”后，他原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的笑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感染力，岳千千之前满腔懊恼的情绪被这一笑一扫而空，此时反而感觉到庆幸的喜悦。另一边的少女则是跟着露出了会心的一笑，就连原本气势汹汹，一副像是要兴师问罪的迈勇，在这种气氛下也不好意思继续发火了。
“虽然人跟丢了，对方或许也因此有了戒备，但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机会。我们重新计划，做好准备就是了。”老师微笑着说，“比起这个，人要是没了，那就是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事情，更何况那只是一个孩子，还有着广阔而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在我看来，在那种情况下，小千你的选择才是协会的精神所在。”
他点点头：“你做得对。我要替协会谢谢你，谢谢你救下了这个孩子。”
“谢谢老师。”岳千千低着头，几乎热泪盈眶。这时她的脑海里再次闪过了小偷的脸，还有他飞檐走壁，在空中将孩子抱住的那一幕。
之前她不想说出小偷的存在，多多少少是有点怕在过后追责时牵连到无关的他，但此时老师既然认可了当时的举动，那她总不好厚着脸皮，将救下小孩的功劳据为己有吧。
“其实，老师，当时在场的还有另一个人……”她开口说道。
“嘘，停一下！”迈勇忽然压低声音打断了她。他举起手示意全场安静，自己则是缓缓弓起了腰，同时侧过脸，竖起一边耳朵朝向仓库入口的方向。
“有人来了？”岳千千用手势问道。
“门锁动了几声，然后立刻就传来推门的声音。全程动作都很轻，这人是个潜行的高手。”迈勇以刚好能让另外三人听到的声音答道。他吸了吸鼻子，抬起的手握住拳头，又轻轻摆了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其他人原地不动，但要继续保持谈话，以免被对方察觉。而他自己则是慢慢脱掉皮鞋和袜子，迈开赤裸的双脚一步一步地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走动的同时，他还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是此时他的耳朵是真的“竖起”了。比起几秒钟前，迈勇的长相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耳朵附近长出了短短的绒毛，耳廓的形状也变尖了，变阔了，随着他侧耳倾听的姿态轻轻抖动着，像是野兽一样。他鼻尖的部分变黑了，远远看去有点像是装上了一个狗鼻子。
他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赤着的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脚底下像是长出了一团团肉垫一样的东西，正是它们化解了脚步中的最后一点声响，这一点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同样走路无声的猫科动物。
对于迈勇身上的这些诡异变化，在场的另外三人却显得异常淡定。他们按照迈勇的指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对话，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沿着迈勇前进的方向移去，最后落在虚掩的房门之上。
外面的人动作极轻，如果不是迈勇一开始就提醒过，再加上对方已经相当靠近这边，以他们远超常人灵敏的耳朵竟是难以发现那些细微的脚步声。此时听声音，对方已经来到靠近房门的地方，只差两三步即可到达门前。迈勇压下重心，弓起腰，双手抬起做出扑击的准备动作，只等对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便要一击将其拿下。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忽然停下了。
岳千千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对方的动静，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脚步声的中断，禁不住心中一动。她这一分神，说到一半的话便随之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她看见老师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突然醒悟过来。
这是对方的试探，要的就是看她此时的这个反应。如果这边真的没发现入侵者，只是很平常地在说话，那么脚步声的中断应该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才对。然而事实是岳千千因为这样的事情分了心，这足以证明这边已有警觉，虚掩的房门其实只是一个陷阱。
一切全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就在岳千千反应过来的同时，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又响起了，只是这一次却是朝着出口方向奔去。
“迈勇！”老师喊道。
不用他开口，迈勇早已飞身而上。他的双脚像是装上了弹簧，一跃便有半人高，像是飞跃山崖的羚羊。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快速发生着变化。脸慢慢拉长了，张开的嘴里长出了野兽般的利齿，他伸长的双手快速覆盖上了毛发，十指指尖长出锋利的爪，仿佛野狼。
一跃落地，再一跃，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眨眼间，他已经将这个偷偷摸摸的入侵者压在身下，并将锋利的爪子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厉声喝问：“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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