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道中游泳，其实比在泳池里容易多了，考验的主要是肺活量。就算是姿势不规范的半吊子，只要能够憋住一口气，至少就能扶着凹凸不平的管道内壁一路前进。
这正是郭磊此时的做法。这种动作显然会影响速度，偏偏他还要抢在最前面出发。管道的宽度本就不大，他一个人在前面就能把身后两人都挡着，就算林长河再擅长游泳，此时也只能乖乖跟着他的龟速，在后面慢慢游着。
然后在每个换气点都等他喘口气，休息完再继续。
“要不你走前面吧？”云梦扶着换气点的小平台，让出身后的空间，“我们两个都不太会游，你不用被我们拖着速度啊。”
“算了吧。”林长河苦笑，“出了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还是跟他一起行动，至少有个照应，再慢也得等啊。”
他目光闪烁：“倒是你啊，云梦小姐，你如果急着出去，完全可以走前面啊。”
“急着出去？”
云梦一脸奇怪：“我为什么要出去？去哪里？”
“从这里再往前一些，经过最后几个换气点，然后就是擂台底下的修理口，我们会从那里出去。”林长河说，“而你在那边继续往前游的话，下一个出口就是场馆外了。我估计现在应该有协会的英雄在外面，你出去了就会很安全。”
“可我为什么要出去啊？”云梦还是一脸疑惑，“少爷叫我来水路这边，可没叫我走啊。”
林长河愕然：“你不走？”
“不走。”她摇摇头，用力指了下郭磊，“少爷叫我盯着他，所以他到哪我就到哪。”
“你神经病吧！”郭磊也惊了，“你少爷叫你送死，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啊？”
“少爷不会这么做的。”
“他现在不就这么做了！”郭磊抓抓头，“听我的，小姐，你也许是个很厉害的女仆，但这里可不是厨房啊。刚才那些人偶的厉害你也看到了，到时候我可没办法保护你。”
“我看你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吧。”
“说正经事时就别顾着毒舌了！”
郭磊抱着脑袋想了好一会，但这种死脑筋的人往往最难对付。他就是再巧舌如簧，云梦只要一口咬定“是少爷吩咐我的”，他就没别的法子了。
他和林长河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
“既然这样，我只能带着她一起行动了。”
“我倒宁愿你跟她一起出去啊。”林长河苦笑，“我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了。”
“一言为定哈！”郭磊一拍手，“那我就带着她逃出去，你一个人努力奋斗吧。加油！”
林长河顿时无语。云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真心话啊。”郭磊笑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打架的人啊。空闲的时间，我更愿意找个咖啡馆看看书什么的。”
“这可不是什么‘打架’啊！”云梦怒道，“这是制止‘反叛’……”
“反叛？”郭磊笑道，“哪边是正，哪边是反？”
不等云梦回答，他立刻接着说道：“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是那个左章寒控制了会长，他的帮手控制了人质，并且将我们赶到一处封闭空间试图看管起来，仅此而已。这些所谓的‘反叛方’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所以真能将他们定性为恐怖分子吗？”
“光是挟持人质这一条还不够吗！”林长河喝道，“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挟持人质，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下干的。也许他们希望的只是一个发声的机会呢？”郭磊漫不经心地轻敲着额角，“千千现在还管那个人叫‘左叔叔’。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相信这个‘左叔叔’会是坏人，因为她找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的都是如何打倒对手，或是解救人质。但很奇怪，没有人问一句这些平日里毫无异状的英雄为什么会联合起来发动这场所谓的‘反叛’。”
郭磊似笑非笑地看着另外二人：“究竟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想不通，还是说其中有些人已经明白了，却故意绕过不提？”
林长河正要开口反驳，冷静下来的云梦却反而拦住了他。
“我听少爷说过，你是从外面来的人，对协会的情况还不熟悉，这一点我理解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也正克制着怒气，“你可能不了解会长对于这个协会的意义。英雄协会从无到有，全是在他一个人的手上创办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会长到处打击邪恶，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正是这样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名声，才让今天的协会可以在世界各地得到大家的信任。外面的人信任会长，我们作为协会里面的人，当然也会无条件站在会长这一边。”
她目光炯炯地直视着郭磊：“所以，那些人既然对会长出手，就足以说明他们是协会的敌人。这一点，任何人都不例外！”
“这么一说，他简直像是协会的一尊神了。”郭磊笑着看向林长河，“林老兄你又怎么看？你也是这样无条件拥护会长的吗？”
林长河铁青着脸：“如果你有其他想法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排除行动的隐患。”
郭磊看着眼前愤怒的二人，心里的念头飞速转着。
从他来到协会的第一天起，他就隐约觉得这里弥漫着一股很古怪的气氛。虽然表面上看好像和岳千千路上描述的一样，但他遇到过的高层们似乎都藏着秘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这几天的许多事情也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在英雄公墓里，他随意碰触了一块墓地，结果见识到左章寒突然变脸发怒的模样；
在执照考试的前夕，这个看似正直的左章寒却帮助他作弊，希望他和岳千千通过考试；
考试流程缩短，会长罕有地到场观战，各国政要史无前例地观摩执照考试，以及同样史无前例的在考试中段加插了个别谈话环节，像是在送英雄执行任务似的；
最后，便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叛乱行动了。
这些事情看似独立，隐约指向了一个相同的关键词，那就是“UD6事件”。
直到目前为止，郭磊只能从一些碎片里猜想这个事件的面貌。比如说在事件里有人死了，所以才会有英雄公墓里的那块墓地。岳千千曾经有一次在左章寒面前脱口说出“余天佑”这个名字，随后马上道歉，这样看来那个为人正直的“余天佑”大概就是死者的名字。
但作为一个正式英雄，死后只能偷偷安葬，别说像风虚明那样办个告别式了，他的墓碑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这意味着他是在一次不能对外公开的行动中死去的，说不定连他死去这件事都是秘密。
就连在追捕协会叛徒时殉职的风虚明都可以毫不避讳地召开告别式，余天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连名字都不能留下？是他执行的任务太过特殊，还是死亡的形式会引起恐慌？
光在这里想也不能找出答案。在这之前，郭磊心目中其实早有一个怀疑的对象，此时既然陷入僵局，他决定干脆赌上一把。
“既然这样，我就保护云梦小姐退出战场吧，也省得林老兄你老是担心身边出个叛徒。”他笑道，“不过我也不是单纯的逃兵。一到外面，我会把这条管道的信息告诉赶来的英雄们，我想前辈们一定会有办法把这条路利用起来的。”
他转向云梦：“怎么样，云梦小姐，这样的安排总可以接受了吧？”
云梦一时间哑口无言。她之前一直坚持的依据就是岳阳那一句“你给我盯着他”的命令，但现在郭磊提出的这个方案并不妨碍她完成使命。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平民，能够为外面的英雄提供情报，指出潜入的路线，她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虽然这个安排对于孤身行动的林长河不太公平，但在郭磊说出刚才那些话后，林长河自己也未必会觉得他是个帮助吧。
“我没有意见。”林长河立刻说道，“这样一来更好，没人拖着我的速度，我还可以更早到达。只不过嘛……”
他眯起眼睛看着郭磊：“你这小子，不会在我后面耍什么花样吧？”
“别担心。”郭磊笑了笑，“有她盯着呢！”
云梦重重地点了点头。就算目的地改变，少爷给她的指令却是肯定要完成的。
“好，那祝你们一路顺利。”
林长河也不多话，立刻挤过两人来到队伍最前，随后一个转头扎进水里，像鱼一样飞快游走了。在这之前他确实是被压着速度，此时没有了前面的阻碍，没几秒钟就不见人影了。
“现在这样就是你希望的状况吗？”云梦忽然说。
林长河一走，她立刻像是变了一个人，目光冰冷如霜。
“你说的是‘独处’吗？”郭磊笑了笑，“确实是啊，有些人要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呢。”
“郭磊。”
云梦冷冷地盯着他：“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最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不然呢？”
“不然的话。”她扬起头，霸气万分地说，“我就请你在这里睡一觉吧。”
郭磊笑了：“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仆啊！”
他推开扶着的平台，向后舒展身体，在水中轻松地原地踏水。
“来吧，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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