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
铁心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小男孩，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和旁边的凃颜一起缩回了头。他们转过身，在圆桌边上找了张椅子坐下，另外几人则早已经就位。
“你这是对我胖子的本事不放心？”胖乎乎的贾老板一脸不爽，“我可是亲手下的药，又亲眼看着他吃完的，难道这样还不够把他放倒？”
铁心哼了一声：“这小子鬼灵精似的，哪天把你给骗了都不奇怪。”
凃颜也捂嘴轻笑：“胖子你的药失效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总得自己检查一遍才安心啊。”
“嘘，别说些没用的。”年纪最大的杜仲冷着脸喝止了众人的闲聊。他忽然抬手，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猛地一下子推开了房门。只见小男孩还是安安稳稳地在床上睡着，姿势和刚才关门之前一模一样。
“嗯，呼吸很平稳。”枪手老三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了几秒，点点头，“心跳声也没有异样，完全的深度睡眠状态。”
“老三你这眼睛和耳朵到底是怎么造的。”胖老板舔了舔嘴唇，“真想切下来研究一下。”
“擦一下你的口水。”铁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是个实诚人，他要是当真你就得死了。”
“少废话了。”杜仲再次喝止他们，“别忘了今晚我们的正事。”
“今晚的正事不就是商量怎么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吗？”凃颜一脸不屑地冷笑道，“那个人说着说着就被你用超能力封口，白痴都知道是什么情况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放任他继续下去，谁知道那小子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杜仲酷酷地说，“小磊这孩子脑子太好用了，那会儿该听的都听到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他自己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那也总好过被你这么一锤定音……”
“别说了。”杜仲涨红了脸，“反正干都干了，难道还能倒转时间重来一次吗？”
他怒视众人：“而且当时你们都在现场吧？那个卓志行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你们不都是一个两个愣在原地，有谁做了什么‘正确的决定’吗？”
一个反问直接让众人沉默了。过了好一会，脸皮最厚的胖子才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点点头：“其实回头想想，这个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定小磊一早就知道了吧。”
“你这话又有什么根据？”
“就凭我是他的师父……之一。”胖子说，“他的射击技术是跟老铁学的，易容和变声是跟小涂，还有打架和各种临场阴招，是跟的老铁……”
“阴招可不是！”铁心反驳。
“这些不是重点。”胖子摆摆手，“重点是，他的欺骗技术可是跟我学的，所以如果他对着我说谎或者隐瞒，我也敢厚着脸皮说自己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什么来。”
“据我观察，其实在更早些的时候，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兴趣了。并且他也用自己的方法调查过一轮，在街上偷偷找过了几个可能知道内情的家伙。要知道，游魂街上嘴巴不严的家伙可不少，就算我们三令五申，也难保不会有人泄露口风。”
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在这个卓志行出现之前，应该没人会把因果关系说得这么清楚吧，我想这孩子就算之前隐约打听到了一些，今天也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房间里熟睡的孩子。其实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以这孩子的聪明才智多半已经猜到饭菜里有安眠药，只是最后他选择了乖乖吃下而已。明知道这几个养育自己长大的叔叔阿姨会在自己睡着后密谈一些机密事情，然而好奇心一贯旺盛的他却能忍住不乱来，这既是出于对他们的尊重，也说明他的心性已经坚韧到足以抑制强烈的好奇心。
“像他一样聪明的孩子也许不少，但就连成年人也少有这样安定的心态，别说是在这个年纪了。”老杜叹了一口气，“这孩子长大后绝不会是普通人。”
“龙生龙凤生凤，这个也没啥奇怪的。”凃颜幽幽地说。看到铁心和老三齐刷刷地看着她，心情不佳的她直接反瞪回去：“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你是说，我们会教出一个长大后抓我们的好警察？”
“这理解力很棒。”凃颜冷笑，“你还是专注打架去吧。”
“好啦好啦，这有什么好争的呢。”胖子笑嘻嘻地打圆场，“这孩子可是集中了我们几个人的长处啊。长年累月费心费力地教导下来，不优秀怎么说得过去。”
“就怕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优秀。”杜仲叹道。
几个人再次沉默。
“培育计划”——这是他们几个人针对那一对已经殉职的警察夫妇所谋划出来的报复计划。当年他们在犯罪领域如日中天的时候，正是这对夫妇的穷追不舍，让他们被迫舍弃一切全力逃命，也因此从一度辉煌的顶峰跌落。当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江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逝去的机会也不再重来了。
这些人偶然聚在一起，说起对那两人的怨恨，彼此一拍即合。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开始报复的时候，却传来了两人在一次任务中殉职的消息。这下子，报复的线索也断了。
人已经死了，过往的恩怨也无从追究，这让几个人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虽然这对警探夫妇留下了一个未断奶的小孩，可难道像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可以把仇恨和怨气撒在一个小婴儿身上？
“不如我们把他养大吧。”年纪最轻的凃颜建议道。作为几个人里唯一的女性，她的思路和另外几个明显不同，这话才说出口，另外几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一愣。
“郭明他们已经死了，我们做什么也无法改变，但是他还留下了这个。”凃颜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我们把他的孩子养大，将一身本事都教给他，让他成为犯罪界前所未有的传说人物，这不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了？”
另外几个人眼睛顿时一亮，这个提议几乎不用讨论就全体通过了。于是在那个晚上，几个犯罪高手联合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盗走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为了给这小孩一个“最佳的”成长环境，他们决定进入犯罪者聚集的游魂街，直到这小孩长大成人后再出关横扫八方。
光阴飞逝，而今已经是执行这个培育计划的第七年了。这个名叫郭磊的孩子如他们所愿地学会了各种害人的技能，也顺利成为了游魂街中人人惧怕的小魔星。尽管年纪还很小，但却出人意料地早熟，就连这几个“师父”稍不留意都要遭他的毒手。只是厉害归厉害，他们却慢慢发现，这孩子似乎和预期中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对了，他不是偷了那个卓志行的钻石吗？那批钻石在哪？”杜仲忽然想到。
“吃饭时我问过他了。”胖子无奈苦笑，“大的打弹弓掉河里，小和碎的拿去喂鸟了。”
“喂鸟？”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品性。说是喂了鸟，鸟也不会消化，一会飞到外面去拉出的鸟屎里就会有钻石。”胖子憋住笑，模仿着小郭磊的语气，“到时要是有人发现鸟屎里有反光的东西，他会去扒开来看吗？就算怀疑是钻石，他真的会捡吗？想象一下都感觉很有趣。”
铁心楞了一下：“那可真是有够‘坏’的。”
“这不是很好吗，哈哈哈。”
一旁的凃颜已经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就连一贯面无表情的冷酷枪手“老三”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这种天真却带着一点小邪恶的想法，注定只能出自这孩子的大脑，每一次都会让他们忍俊不禁。和他们不同，这个孩子对世界没有恶意，有的只是旺盛的好奇心和满肚子稀奇古怪的灵感，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本性。也许在许多年后，郭磊没有成为计划中那个黑道传奇，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反感的那种品性正直的家伙，但奇怪的是，现在他们竟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差。
“我就老实承认了吧。”凃颜拭去眼角笑出来的一点眼泪，“这几年带着他，大部分时间还挺开心的——比我之前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开心。”
“不要借这种时候虚报年龄。”铁心毫不客气地直接戳穿。他望了房间方向一眼，平日凶狠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柔软，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已经足够表明态度。
“我也是。”一向不多废话的老三说道，“教他开枪的时候，我会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胖子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贾老板乐呵呵地说，“不过这孩子长得挺对我脾气，很好玩，比整天坑顾客要好玩一些。”
“不管感觉怎么样，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杜仲面无表情地说，“纸包不住火。就算没有今天的卓志行，迟早也会有其他人出现，也许只是我们的‘时间’到了。”
“在游魂街里每天这样过，很开心，可这样的日子真能一直继续下去吗？”
他缓缓环视众人：“我们真能这样过一辈子吗？”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同时，整个世界也仿佛跟着一并暗淡了下去。
当整个画面彻底变暗，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哀嚎。
“这是玩我呢！到这里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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