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一致？
迈勇看了看眼前的二人，再看看更远处的另外两人，无论如何都很难把“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两种想法联系到一起。就像之前分析的那样，两个方案完全是一个克制另外一个，彻底自相矛盾的做法，怎么可能做到“想法一致”呢？
旁边的井心月却是一脸淡定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啊。”
他似乎终于理解了郭磊的用意，尤其是在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之后。
“等等，这说不通吧。”岳千千皱起眉问道，“那两个南辕北辙的方案，怎么可能指向的是相同的想法？”
“把它们‘逆转’过来就行了。”郭磊自信地说。
他感觉到脖子上的“风蛇”正在渐渐松开，米伽罗露出狐疑的表情，显然对他引起的话题开始有点感兴趣了。在另一边，索菲亚缓缓撤销了“美杜莎”的效果。看到铃木一度被石化的双脚恢复原装，利亚姆也慢慢地收起了双手的两面防护罩，和铃木并肩立着。
“你最好能自圆其说，而不是虚张声势。”米伽罗冷冷地看着他。
“说穿了很简单。”郭磊笑了笑，“在这之前我想先说明一点，其实昨天在会场的时候，你们双方都给我递了纸条，各自提出一个方案，并且要求我们在决定接受之后和你们联系见面。这就是为什么你们都明明接受的是我方的见面要求，却又在来到这里发现对方也在。”
米伽罗扭头看了利亚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充满戒备，似是在暗中揣测着对方提出了什么样的方案。
“也就是说，你同时接受了两边的委托。”索菲亚摇了摇头，“年轻人，这种墙头草的做法可不值得提倡啊。又或者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那边提出了和我方相同的方案？”
就在这一刻，岳千千忽然察觉到了，索菲亚在说出这话的同时眼中有凌厉的杀气一闪而过，这似乎表明，如果两边提出的方案真的一致，那么她将不得不真正与“激进派”为敌。
“难道说，那个方案并不是她们真想要的……”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摸到了这个诡异局面的关键所在。
“相同？不，他们的方案和你们的恰恰相反。”郭磊笑着说，“是的，和那个‘攻击附近军事基地，逼协会与人类开战’的方案完完全全相反——虽然是一样的不合理就对了。”
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将堪称禁忌的方案内容说了出来，完全不加铺垫，也不带一点掩饰。但更让岳千千惊讶地是，他在说这话时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身前的米伽罗和索菲亚，仿佛这句话里提到的内容指向的是这边二人，而不是稍远一些的“激进派”。
“原来是这样！”
岳千千恍然大悟，之前那点模模糊糊的灵感终于照亮了思维的盲区。就像郭磊说的，这两个方案根本就不合理！
“那个袭击军事基地破坏装备的方案，乍一看确实可以达到让双方信任决裂，正式对立的效果，最终让协会别无选择，只能与人类社会正面作战。这是‘激进派’希望看到的局面。”岳千千分析道，“但是仔细想想，这个方案的重点并不是‘破坏装备’的部分，而是‘袭击’这个行为本身，也就是说不需要真正取得什么成果，只要让对方知道协会决定反击，表明态度本身就已经足够。哪怕‘激进派’始终处于‘保守派’的监视之下，但在行动时机上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只要果断，就算不联合年轻英雄也可以做到。相反的，如果主动提出合作，却因此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最后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给自己增加了新的障碍。”
“等等，你的意思是？”迈勇还感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井心月呵呵一笑，也不解释，直接接上岳千千的话头继续分析，让迈勇更是一脸懵圈。
“收到的另一个方案同样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说，“‘保守派’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与人类方开战，想要把‘协会的敌人’和‘一般的人类民众区分开来’，尽可能团结后者，以和谈方式缓和目前的紧张局面。这是一种期望稳定的思路，但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必须确保协会的内部团结。方案里那种派人监视同伴的做法乍一看可以确保协会里没有人出来捣乱，但其实是将同伴当作敌人看待，直接会导致协会从内部开始分裂。前后一相对照，两种思路显然不可能共存，除非提出方案的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你们先停一下。”迈勇痛苦地扶着额头，“照你们这么分析，‘激进派’的人不应该会提出让我们袭击军事基地，而‘保守派’的人也不可能要求我们协助监视协会里的同伴。那么郭磊收到的这两个方案又是谁提出来的呢？”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把思路‘逆转’过来。”岳千千晃动食指，“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主动进攻的纸条是‘激进派’给的，而‘对内整肃’的则是保守派。但事实上，这两张纸条对应的委托人和我们猜想的完全相反！”
她看着眼前的四人，重重说道：“也就是说，委托我们‘主动进攻军事基地’的其实是这边的米伽罗先生等人，而另一份要求我们‘监视协会里可疑分子’的，其实是那边的利亚姆先生他们！”
“但是，但是这不合理啊！”迈勇惊叫道，“‘保守派’的人怎么会想到要主动出击？这跟刚才井心月分析的心态也一样是自相矛盾的吧！另一份委托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我们真的这样做。”郭磊冷笑着说，“这两份委托最大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是针对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一个‘陷阱’，用来看看我们是否会支持采取这样超出底线的行为。如果我们真的接受了，他们就会露出刚才那副态度，一边说着‘我对你们很失望’，一边考虑采取一些措施了。”
回想起刚才米伽罗等人刚刚出现时铁青的脸色，迈勇终于恍然大悟。
“在昨天的全体大会上，他们针锋相对地吵过一通，看上去关系很不好。”郭磊说，“但反过来说，争吵其实也是沟通的一种。通过大会上的争吵，他们确认了彼此的立场，同时也了解到对方的底线。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一方的态度因为沉默而显得始终不明朗。”
“就是我们这些人啊……”迈勇喃喃说道。
“是的。”郭磊说，“不管是激进还是保守，这些立场不同的英雄们有不少曾经隶属于相同的支部，彼此间至少有些了解，但他们却从未跟我们这些本部的年轻人合作过。对他们来说，这些年轻英雄人数最多，底细却不明，态度也不清楚，要是抱持着不正确的念头，可能造成的危险后果会更加严重。于是他们就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试探，向我们提出看似符合另外一方的行动逻辑，其实却明显过火的方案，以此确认我们的道德底线。”
“可是，为什么要提出和己方立场相反的方案呢？”岳千千疑惑。
“这大概是为了避嫌吧。”井心月笑了笑，“我们之所以会在这个问题上混淆，是因为他们双方不约而同都做了这件事。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只收到了‘进攻军事基地’的小纸条，约出来见面后却看到了‘保守派’的英雄们，我们就会知道这只是他们的试探，因为不可能是他们真实的想法。要是反过来，‘保守派’提出的是‘对内整肃’的方案，那么就算他们解释说只是试探，我们也会将信将疑，因为这方案与他们的态度多少有相通之处。”
就在他们向迈勇讲解的时间里，“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四人已经彻底收起了战斗的念头。听了这些话，他们已经可以理解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于郭磊同时将他们双方约出来的做法也大概猜得到原因。
就如郭磊分析的那样，他们从未与协会本部的这些年轻人合作过，对于他们的了解全部来自于道听途说得到的零碎信息。之所以会选择将纸条投递给郭磊而不是名气最大的井心月，正是因为在这些信息里提到最多的人就是他。
犯罪者群落出身，最晚加入协会，却在接连的几个大事件里成为关键人物，发挥了领袖级别的作用，在年轻人中更是广受信任……他们递给郭磊的纸条不仅是为了试探年轻英雄群体的态度，更是为了确认这个神奇的年轻人是否有能力看穿背后的真相。现在看来，他所做的比之前预想的更多，甚至还反过来将了他们一军。
“你们双方在一个问题上是一致的。”郭磊说，“激进也好，保守也好，只要不越过协会公认的底线，中间的这些矛盾都只是内部的观点冲突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管最终要对外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协会内部必须团结一致，不能有潜在的炸弹，这就是你们对我们展开试探的原因。当然，这其中也许还有变相逼着我们表态的意图在。”
米伽罗与利亚姆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想法确实与自己一致。尽管在方向上有所分歧，但看来在维持协会内部稳定这一点上，两方并不存在决定性的矛盾。
米伽罗回过头，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直视着郭磊。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他说，“现在这个局面下，你们觉得协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郭磊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无需言语，之前培养出来的默契已经足以让他们在无言中交换意见。
“要反击。”郭磊说，“但只能针对敌人。”
米伽罗皱眉：“你是说……像军事基地那种吗？”
“不。”郭磊意味深长地说，“我想说的是，协会目前‘真正确凿’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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