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真容

当那头巨大的雪狼变回人形时,郭磊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虽然上一次见面时双方隔得很远,对方又戴上了口罩和眼镜掩饰,但对郭磊来说,这种程度的乔装简直毫无意义。

凭脸型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个之前半夜为流浪汉送去食物和热水的黑衣善人。

“是谁啊?”顾灵玉一脑袋凑了过来,“你们认识吗?”

“认识个头啊!是不是还要攀亲戚!”空中的荆红叶喊道,“快把人抓起来啊!”

郭磊看着地上的年轻男子,后者也正抬起头看着他。他相貌平平,眼角被刺中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唯独那双眼睛倔强不屈。尽管右脚受了重伤,被众人击倒在地,又因为能力被夺走而陷入暂时无力起身的状态中,但他的眼神里明显透露着强烈的战意,努力想要起身再战。

郭磊忽然有种奇妙的直觉——如果是在其他场合遇见,他与对方说不定能成为好友。但在此时此地,他只能先想办法化解对方对他们的误会与敌意,找出他对自己如此戒备的根源。

“其实他就是……”

郭磊正要向众人开口介绍,忽然感觉胸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破坏冲动。他忍不住张开口,仰起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暗哑的嘶吼。

握紧了拳头,身体止不住地抖动,全身的肌肉仿佛随着每一次的颤抖越发膨胀,带来难以控制的巨大力量。郭磊慢慢举起了手,很想就这样朝着眼前的人狠狠击打下去,将胸中这一股破坏的冲动借着力量尽数倾泻而出。

他之所以还能勉强僵立在原地,完全是因为脑中还有一丝理性在坚持着。

“你怎么了?”顾灵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奇怪地看着他。

“别问了,快退后,拉开距离!”

荆红叶警惕地快速从空中滑翔降下,反手将顾灵玉往后用力一推,而后一手拉起米兰,一手拉起地上的男子,鼓动翅膀飞快地朝着旁边飞出。就在她刚刚撤离的同时,郭磊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这股冲动。他再次嘶吼一声,举起的拳头终于落下,朝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土地重重砸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地面应声裂开,被拳头正面击中的部分甚至化作雪尘,飞散开来。土地上暴露出了黑色的一个大坑,这力道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正常的力量,就算是顾灵玉的“铁拳爆风”,也得在蓄力完全的状态下才有可能打出这样的一击。

扬起的雪尘渐渐散去,当郭磊慢慢直起腰时,众人看到他的双拳已经变了。不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化作了野兽似的爪子模样。

“这是这么回事?”米兰睁大了眼睛。

年轻男人冷哼一声:“原来是这样,他把我身上的神灵夺走了。”

他尽管身体虚弱,精神状态却很好。荆红叶特意看多了他一眼,发现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燃烧着战意。想来也是,若不是有这样坚强的意志,他早就被自己的异能吞噬了。

作为比较,就连郭磊都很快就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情况。

看来这真是一个必须认真对待的家伙。荆红叶将他抛在地上,和另外两人一同包围住。

“简单来说,这就是变身系的失控。意料之中的情况出现了。”她回头看着郭磊一脸凝重地说,“我之前就担心郭磊没怎么操控过这种类型的能力,很有可能想得太简单了。为此还专门提醒过他,现在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顾灵玉也听不懂。

“简单来说,灵玉你的‘铁拳爆风’和米兰的‘迷彩’都是属于‘主动系’的能力,像你们这样的能力一般只用区分‘用’和‘不用’两种状态,能力作用于外界,对你们自身不会有太大影响,中间很容易就能建立起一个开关,由你们自己选择何时开放能力,何时保持普通状态。但‘变身系’的能力却不是这样,它很容易会使你的自我认知发生错乱。”

“自我认知?”

“比如说,当我展开翅膀的时候,我势必要放弃‘人不会飞’这样的认知,这样才能接受自己翱翔在天空中的状态。但在不发动能力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站立在地面上的人,这当中的状态变化,会让我在构建‘开关’的过程中遇到一点阻碍。”荆红叶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郭磊。后者此时已经开始对周围的树木发动无差别攻击,试图将身上不断涌起的力量发泄在它们身上,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不断发生着变化。手脚变得粗壮,脸庞渐渐改变了形状,下颚向前突出,眼睛朝着两侧移动,而他的身上更是开始浮现出浅浅的一层白色绒毛。

偷走了“白狼神”的能力,他自己正在慢慢成为新的“白狼神”。

“相比起我的‘雨燕’,这种完全兽化的能力更加难以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因为在变身之后控制身体的感觉会截然不同,甚至连五感都与人类状态下迥异,更别说‘白狼神’还有远超人类的巨大体型,这些都会对身而为人的自我认知产生强烈紊乱。若没有经过完整的适应训练,逐步加深体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拿到能力的短时间内将其掌握。”

荆红叶神情一凛:“介绍就到此为止!准备躲避!”

在她们前方,郭磊似是终于控制不住身体,朝着这边飞扑过来。“白狼神”脱胎于本地的神话传说,而传说的基础正是雪狼这一嗜血野兽。刚才那些对物不对人的破坏终究不是猛兽本性,只是郭磊在刻意宣泄多余的体力。此时随着他理性的控制力进一步减弱,嗜血捕猎的一面终于显现出来。

他朝着这些活物袭来,张开的大嘴里牙齿尖利,充满着对鲜血的渴望。

荆红叶向上飞起,避开扑击的范围;米兰发动“迷彩”,轻巧地躲进了周围的环境之中;而顾灵玉则是立刻背起还未能自己站立的年轻男子,依靠顾家拳的灵活步法轻巧地躲开。三个人各显神通避过了这一扑,然而回过头看到半兽化的郭磊,一时间却感觉无从下手。

剧烈的动作碰到了腿上的伤口,让年轻男子忍不住痛得呻吟了一声。他转过脸奇怪地看着刚刚给他重击的顾灵玉,咬着牙问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被它咬死不是更方便么?”

“说什么傻话,肯定不能让你死啊!”顾灵玉想也不想地应道,“我们又不是什么仇敌!”

他扭过头朝着郭磊大喊:“喂,你平时那么拽,现在倒是争气点把它抑制住啊!”

回应他的只是又一声沙哑的嘶吼。

救人的反应是真的,此时的焦急也是真的,因此这些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年轻男子深深看了顾灵玉一眼,原本充满敌意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同一时刻,荆红叶在飞高躲避的同时偶然瞥见了远处的景象。这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见鬼了,这群家伙真会挑时间啊!”她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喂,那现在怎么办啊,领队!”顾灵玉正仰起头朝她喊道,“如果他真的失去控制了,我可以先把他打晕吗?”

“老实说我特别想打他,想了很久的那种,但现在没法这样解决问题啊!”

荆红叶下降了高度,绕着郭磊盘旋观察。后者此时已经逐渐变成了雪狼的模样,所幸还没有开始巨大化,如果荆红叶提升速度狠狠来一次撞击,还是很有可能将他撞晕过去的。

但在他晕过去之后呢?别忘了,郭磊现在的能力是偷窃来的,并不是他本人的异能。最多三分钟,它就会回到原来的使用者身上,让那头超过十米高的“白狼神”复活。在缺少郭磊的情况下,他们要如何应付这只洪荒巨兽?更要如何解决在这之后的问题。

在观察了几圈之后,荆红叶决定冒险靠近,赌上一把。

“喂,把脑子放清醒一点,听我说。”她飞近郭磊,压低声音,尽可能不让被米兰拉走的那个男人听见,“我在飞高时看到了,有一支军方的小队正在朝着这边快速接近,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但如果被他们介入这件事,情况肯定会变得很糟糕。”

她冷冷盯着已经化成白狼的郭磊:“你这装疯卖傻的也该有个限度吧,该做点正经事了!”

在下一秒,这白狼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熟悉的狡黠。

“真难为你能看出来呀。”郭磊开口,声音却已是如窃听器里那样低沉暗哑,“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找机会给你一个眼神暗示什么的。”

“闭嘴吧你。我只是忽然想起祸害活千年这句话,感觉你这种人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兽化的本能压制住。”荆红叶低声说,“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先改变双方立场,再找机会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那可是敌人吧,一上来就是重手啊。”

“我有点怀疑了,毕竟我们都没听过他怎么说。可是像刚才的状况,我们只能打下去,直到把他彻底打倒为止。那样只会让彼此间的矛盾更加激化,没办法正常沟通。”郭磊说,“所以由我来扮演一个共同的敌人,将你们放在相同的立场上,在逃难的过程中自然会拉近双方的距离。顾小妹这不做得挺好的么,他那种救人的举动发自内心,这比什么漂亮话都管用。依我看,他已经成功迈出了我计划中的第一步。”

郭磊转过头朝着身后快速看了一眼。借助着雪狼的超强视力,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远处一片雪白中的那些杂色。

“军方的那些人已经离这不远,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他说,“发挥你的速度,把他带得越远越好,由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之后就看你能否用‘女性的温柔’撬开他的心防了。”

“你这刻意的重读是在嘲笑我吗……”荆红叶冷哼一声,“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努力不浪费灵玉制造出来的机会。之后有什么情况,我会用通信器联络你的。”

“还有一件事。”郭磊说。

“什么?”

“你说得没错,这能力是真的很难控制。”

他无法抑制地仰天嘶吼,已经兽化完毕的身体突然整个膨胀起来!

巨大体型的“白狼神”,再次出现在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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