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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烈火燎原
张白生将众人笼络到一起，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分成若干个小队，当天晚上就出发。洛陌迁带人去准备火种，夏水茗带人去勘测地形，常汐带着精锐，负责最重要的点火；关盛，黄良超和王悍等人连同三百个骑马的汉子随时准备出发，带火一起来，就冲进敌营制造混乱。事成之后所有人原路返回，从山坡的仓皇路撤退。
当晚这些人就展开了行动，而此时的行宫之中，是一片死寂。
太子坐在老皇帝下面，父子二人在一片昏暗中相顾无言。四皇子在城墙上来回踱步，担忧着敌人会在晚上进攻。每过一小会儿，老皇帝就会问一句禁卫军的万将军，说：“援军是什么时候到啊？”
万将军便回答道：“城破之前肯定能到。”
说完这话，老皇帝便是唉声叹气，说道：“逆子，逆子！”
太子殿下相对镇定一些，他问起他的心腹大陈，随行而来的孙太尉，说：“你看这城还能守多久？”
孙太尉说道：“若是叛军没有攻城器的话，大约能守七天。”
“若是有呢？”
他小声耳语道：“恐怕半日就破了！”
太子脸色一黑，却是不敢声张，生怕刺激到父王和他那个神经质的弟弟。他又问道：“敌人不会晚上袭击吗？”
“大概不会。”太尉说道，“今天晚上他们忙着砍树造攻城器呢！明天一早才是总攻的时候。”
太子听到这话，顿时是坐立不安，他和父皇告辞，然后独自来到行宫的城墙上。这城墙只有一层，不及京城的一半高，也说不上有多厚实，好像风一刮就要倒了似得。禁卫军的万将军正在墙边上大声发号施令，指挥人们赶紧加固城墙。远方的黑压压的大军已经结营，森林之中传来一阵阵切割木头的声音，这声音一下下的割在太子的心里，简直是令人肝肠寸断。
“万将军，他们在造攻城器吗？”太子问道。
“是，殿下。”
太子眺望着远方，说：“明早弃城吧，万将军，我命你护送我两位父皇离开此地。”
“您怎么办？”万将军问道。
“我……我要和我那弟弟一决雌雄。”
万将军瞪大眼睛，说道：“太子殿下糊涂！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皇上已经七十五，还能做几年皇帝？今后这江山只能是您的，您若是死了，之后可要怎么办啊！”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要的是我的命，不是你们的命。我留在这里，守城门指挥战斗，我那弟弟才会安心攻城。若是看不到我了，他必然会想到我们已经从后面逃了。我虽然会战死，但只要父皇还在，江山正统就在，我那弟弟就不敢堂堂正正的坐上龙椅。”
“你这又是何苦啊！”万将军一阵长吁短叹，却是无可奈何。
太子又说道：“我不在了，今后的皇位就只能让四弟来做。而他这人……唉！只能看你们这些老臣多多扶持了。一会儿我和父皇还有四弟去交个底，我们再怎么说也是父子兄弟，也许……也许这最后关头，我能和四弟冰释前嫌呢？也许他日后痛改前非，能当个好皇帝呢？也不好说。”
万将军长叹一声，抱拳拱手说道：“末将愿死战到底，以保圣上安康。”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唉，也难为你了。”
“陛下这是什么话。”
正当这个时候，突然孙太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说道：“太子殿下！大事不好！”
“怎么了？”
孙太尉看了一眼万将军，欲言又止。太子却说道：“有话就说，万将军不是外人。”
“是！”孙太尉是一脸苦色，“齐王（四皇子）他……他跑了！”
“什么？”太子瞪大了眼睛，大声叫道，“怎么会？他……哦，他从后面跑了，他跑得掉吗？这家伙找死啊！哎！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万将军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子时一到，我就送你出去。我还选了麾下五十个能征善战的人，这些人都是死士，我们会舍命保你离开的。”
“那我父王该当如何？如今他还在位，你说这话，可真是大不敬了。”
“末将并无此意，只是……”万将军皱了皱眉，“还请太子殿下以大局为重。”
“可是……”
太子心中焦虑的想到：我应该走的。我从这里逃出去回到京都，或许还能保得这天下，可我若是走了，把父皇和叔父留在这里，那岂不是枉为人子？我这样又怎么配得上做一国之君呢？他凝视着黑暗中的森林，远方伐木的声音响个不停，惹的人心烦意乱。
正当此时，太子忽然看到远方有一点火光，再一看，火光弥漫了出去，而且黑烟滚滚。他赶忙叫道：“万将军，你看！”
万将军愣了一下，叫道：“哦！是他们，他们来帮忙了！”
太子诧异道道：“谁？”
“是……是民间的义军，一群武林上侠客。这些人一个月前就得知五皇子有意造反，提前集结了人马以备不时之需。之前我让他们守住仓皇路的小道，后来又让信使告诉他们，让他们去趁夜劫营！这火一定是他们放的。”
太子大喜过望，说道：“真是天助我也！若天下百姓皆如此，何愁国不兴？”
但万将军却并没有太子这般高兴，他在考虑一件事情。这些人冲进去了，却要怎么出来？莫非他们还想走仓皇路？可是这一带到处都是斥候和游骑兵，他们人数少，估计也没有多少马，若走小路，可是走不掉啊。万将军瞪着远方的火焰，沉声道：“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太子疑惑道：“将军请讲。”
“我请命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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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良超身边是一片火海，炽热的热浪迎面袭来，乌烟瘴气呛得他喘不上起来。他的马在火海中横冲直撞，他狂舞着铁枪，分不清方向。耳边传来人的惨叫与愤怒的呼号，他隐约听见关盛在大喊着：“走！走啊！”可他找不到自己的人在哪里。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沙场的无敌大将，单枪匹马就能在这战场上杀个来回。确实，他杀了进去，但他却没能杀回来。当面对自己上百倍，上千倍的敌人时，一切武功招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用枪去挑，去砸，凭着本能去战斗。他还来不及使出什么招式，人山人海就将他淹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一百还是二百？他只知道周围的人没有变少，而且越来越多，而他的力气却越来越小。有人在他耳边呼喊：“走，快走！”可那声音与他咫尺天涯，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有人哀号惨叫，有人大吼着朝他杀来，然后变成他的枪下亡魂。
他已经在这里奋战了一个时辰。大火起的那一刻，他就带头冲锋，随他而来的有关盛，王悍还有跟他来的山贼马三以及其他诸多好手。他们看着那群在大火之中抱头鼠窜的人们哈哈大笑，然后像镰刀割麦子一样开始收割。他从没杀过这么多人，一个人倒下了，被马蹄践踏，人血四溅，就好像个都打碎的酒坛——杀人就像喝酒，一开始会有些抵触，但到了后来，就会成为一场盛宴。他杀红了眼，眼中只有杀戮，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要来做什么。
黄良超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差不多了，该走了！但他却没法克制再杀一个欲望，那也许是功倒颠坤乾这门邪功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存在于他心里最深处的杀意本能。
这时候，有一员大将朝他杀来。那人坐在马上，也如小山一般巨大，若是下马，恐怕是个身高八尺开外的汉子。这不是第一个朝他发起冲锋的勇士了，黄良超也数不清那是第几个，但他觉得，如果这个人看到了他那几个前辈的惨状，就绝不敢这样来挑战他。
他也冲了上去。他扬起铁枪，当头一棒，那人举枪格挡，却连人带枪都被打断了——黄良超的铁枪打中他的左肩，将锁骨打成碎片，接着巨大的力量砸碎了他的心脏，他一命呜呼。
这是雷霆万钧的一枪，足以吓退常人，然而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朝他杀来。黄良超累了，他早晚会被人拖死在这里。这时候，他身后突然杀来一队铁骑，他一瞧，竟是关盛等人去而复返。
“兄弟，我来救你！”
黄良超听到这话之后，那颗杀心顿时冷却了下来。他一时间倍感惭愧，就因为他的一时鲁莽拖累了大家。黄良超喊了一声：“多谢兄长！”然后便一枪打飞了身边几人，然后和关盛的队伍合成一队。
王莽大声叫道：“赶快突围，咱们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什么叫死的差不多了？黄良超一阵茫然，我们来了上千人，这就死的差不多了吗？可他转念一想，敌人可是有好几万个，上千人冲上去，不也就是石沉大海吗？可是此时此刻，一切都由不得他们了——石头如山崩一般滚入大海，就此沉没，人们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血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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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开城门？”老皇帝大声叫道，一旁的淮王爷更是惊叫连连，道：“莫不是要开关投降了？”
“陛下此言差矣！”万将军跪在下面说道，“如今外面有江湖义士劫营，他们火烧军营立下大功，然而之后这些人可是无路可退，若是再不开城门的话……”
四皇子在一旁叫道：“放肆！为了几个草民的死活，你就置圣上安危于不顾，你这是何居心？还算是禁卫军总管吗？”
“齐王，你住口！”皇上瞪了他一眼，“万将军劳苦功高，不是你能说的。”
四皇子只能压着一口气，说道：“是，父皇。”
“万达，朕问你，若是敌军因此而进城可如何是好？”
“末将愿以性命守城门，不放一个人进来。”
淮王爷皱了皱眉，说道：“你若是守不住呢？”
“那就请殿下御驾亲征，扬我国威！”
这话说完是四下皆静，无人敢出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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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白生在远处凝视着黑夜里的火光，说道：
“他们恐怕走不掉了。”
孔明岳沉声问道：“真的吗？”
“之前我就和你说了，能活下来一成人都算好的。你既然要成就大业，难免要有所牺牲。哦，他日见了皇上，你可得哭得凶一点。就说这一场仗，你死了好多个兄弟，实在是痛不欲生。那样的话皇上才会多赏赐你一些。”
“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张白生一甩水袖，道：“哎，这不冲突啊，不要白不要。更何况我也没让你去演戏啊！你那些兄弟死了，你不伤心吗？这里边有二姐五姐四哥，有黄良超，还有前些天认识的王悍……”
“够了，别再说了！”孔明岳听到这话已经感到了眼眶一热。
“……还有常汐。”张白生将最后一个名字说完了。
他一时无语，“师弟，你……”
“不过汐儿死不了的，她本事最大了。”
孔明岳听着远方那一阵兵戈之声，喃喃道：“但这战场之上，也不好说啊，若是她真的……”
“她若是真死了，我就跟着自杀，你看怎么样？”张白生微笑道。
孔明岳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笑容，忽然感到不寒而栗，心想道：他不是说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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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大陈国硕大的江山是您打下来的。如今您的儿子向您兵戎相见，您也该回击才是。”
“可是朕已经老了。”
“您无需上战场杀敌，只需督战就好了。”
皇帝沉默着，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己早些年的英明神武，天下无敌。那时候他是真的能御驾亲征，打的边关三十年太平。然而现在他老态龙钟，前几天狩猎的时候拉不开弓，连骑马都感到困难。没人的时候，他也会偷偷的感叹一句英雄迟暮，眼眶一热也会留下几滴泪来。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得继续当皇帝，一直当到死。
真的要一直当到死吗？他心想道。
到了这临死的关头，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或许早就该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他已经无法在御驾亲征，甚至难以管理朝政了。若是他早早的交出皇位，也许就没有今天的事情。
四皇子还在斥责万将军，淮王爷在他耳边劝他冷静，不要开城门，只有太子在沉默。皇上开口问道：“太子，你说，朕该让如何？”
“儿臣……儿臣斗胆而言，陛下若为大局的话，便不该开门。然若不开的话……”
“接着说。”
“不开，为不义。”太子说完这话，腰弓的更低了。
四皇子立马接茬，说了些什么‘你敢指责父王不义’之类的话；淮王爷也在大叫着什么“大逆不道”，这恼人的声音，就好似苍蝇一般。
皇上自从老了之后，就一直在听苍蝇叫，听了几十年了。
当年战场上可没有苍蝇叫，只有战鼓和马蹄，他好怀念那个时候。战场，他的战场，就像此刻的外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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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不掉了！”王悍的喊声中充满了悲壮与愤怒，“后路被封死了，冲不出去！”
黄良超听到这话，却并不感到恐惧和绝望，他只是愤怒，只是想继续战斗。
那就不撤了，死战到底吧！
他们这些人，早已生死看淡，临死前心里不是恐惧，而是想着能否再换上几个敌人。黄良超脚下已经堆满了尸体，他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冷风一吹，铁枪就被血黏在了手上。这样也好，他本来也不会放下枪的。
关盛抡起大刀，又将一个人一分为二。这时候，他的马被一枪戳了心口，应声而倒。关盛便匆忙滚下马来，挥舞起大刀与人进行步战。他身高九尺，总是下马了也是鹤立鸡群，比那些人高上一大块。那重刀挥舞着，周围就没有一合之将。黄良超和王悍两人掩护着他，在两侧来回冲锋。而骑兵队以及不剩几人了，恐怕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黄良超的马乃是他自己挑的良驹，可良驹也禁不住这么折腾。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伙计要不行了，他也心疼，可是没有办法。这里是战场。
王悍这时候叫道：“不好！”说完这话，就看他从马上摔了下来。黄良超连忙过去接应，紧接着就瞧见两个兵丁拿着长矛朝王悍捅了上去。黄良超一声大吼，道：“竖子安敢！”这一声他用上了十成功力，周围一大片人都被震得是头晕眼花，那两个人更是吓破了胆，连忙跑了。这一下黄良超镇住了众人，连忙喊道：“诸位，走啊！”关盛奋起，挥舞着大刀杀开一条血路，是有了一个缺口。黄良超在前突围，关盛和王悍走在后面断后。然而敌人的骑兵越来越多，显然是敌军已经从大火的混乱中反应了过来，开始大规模围剿他们了。
正当此时，就看从行宫方向杀出来了一队铁骑，为首一员大将挥舞着战旗，高声喊道：“万将军有令，众位义士速速跟我们进城！”
真乃天无绝人之路，黄良超立刻叫道：“好！”说着一枪打翻了一个阻拦住他的士兵，然后带着一队兵马杀向行宫所在的地方。可他们身后还跟着千百骑士，可不能就这般进城。
正当此时，空中飘来一个女子，正是常汐去而复返。她犹如鬼魅一般杀向敌军，天下第一剑在人群中纷飞着，手起刀落，不留全尸。她在敌人的马匹上跳跃，犹如踩梅花桩，一剑一人头；时而又跳下马来，在马腿间穿梭，将战马开膛破肚；一回首的功夫，骑兵居然被她杀出了一片空白。此刻黄良超等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即将进入城门。他大喊道：“常姑娘！回来！”
“速进城门！”禁卫军的大将喊道。
常汐这时候也一跃而起，高声说道：“你们进就是！我能脱身！”
时机不等人，若是等敌人进来了，一切就都完了。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先进城，然后关了城门。
最后一人也进去了，常汐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外，骑士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想要将她乱刀分尸。然而她提起一口气，一个纵云梯就这么飘上了半截城墙，接着她抬手一鞭缠在了城墙的垛子上，一发力便将自己拽了上来。
众人归来，劫后重生，顿时累倒在地。这一清点人数，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二百，而且黄良超猛然发现，关盛已经是遍体鳞伤，满身是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