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第八十三章：瘟疫
转天，张白生和周胜虎启程出发，两人朝着难民潮相反的方向走去。
越是往东走，难民越是多。当他们来到柏华城的时候，就看外面人山人海，但城门却紧紧关闭。张白生想起了那日大煌城的光景，那时候他和孟诚在大煌城火烧鲁家，开仓舍粥。
两人进城并不难，拿出路引再递上些银子就能进去——这规矩在何时何地都适用。
张白生本以为这又是一座官商勾结的大煌城，却没想到城内和城外没什么两样。城内的灾民已经人满为患，在街道上搭着一个个的窝棚，一张张面黄肌瘦、生无可恋的脸并排出现在街道两旁；人很多，但却很安静，大概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可说的或者没力气多说，偶尔会有咳嗽声和小儿的啼哭声传来；许多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也没人去管他们。张白生闻到了尸臭味，但却不知是哪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所发出来了。官府的人忙不过来，这座不算太大的城是战略要地，正好建在东疆到中原的咽喉上。若是此城一失，那东疆反王们就将逐鹿中原，畅行无阻。这里屯兵五千，粮食和补给全从中原和南疆一代运来，一部分靠人拉马驮，一部分靠水路。五皇子和他的海望盐帮还在这次运粮中起了大作用。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味道越不队。尽管官府的人在远处挖了沟渠作为厕所，但屎尿和腐臭的酸味还是散布在空气中，让人恶心。
张白生心想道：看来这里的官倒干了些人事，但大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接着他们去寻访断水阁的堂口。柏华城的兴旺酒楼是断水阁最东面的一处产业，张白生命令他们一直盯着东疆反王的动向。这里离难民区很远，在东城区的中央。两人来到柏华城的酒楼，只见酒楼门可罗雀，小二坐在门槛上喝茶，掌柜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算盘，里边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醉鬼伏在案上睡觉，十分的冷清。
张白生和黄良超走进去，一一说了暗号，然后小二连忙将两人请进楼上雅间，接着酒楼关门谢客。不一会儿，出来一个黑瘦黑瘦的小老头，这人一见了张白生便给他请安：“小老见过张六爷！”
“马老免礼。”
此人名叫马峦，是这个堂口的负责人。他原本是断水阁外面跑买卖的一位马夫，后来由于为人忠厚老实，被张白生提拔于此。“马老，外面这是怎么回事？”张白生问道。
马峦叹道：“唉，别提了！东疆那边兵乱，张六爷想必也晓得。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就往这边来。”
张白生问道：“官府可有救灾？”
“救了，但救不过来啊！”马峦说道，“这地方……”他说话功夫，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他脚面上跑过，马峦吓的大叫，往后一跳撞在桌子上了，花瓶倒下来碎了一地，十分狼狈。周胜虎手疾眼快，一脚踩住了那只大老鼠的尾巴，老鼠吱吱的叫着，在地上挣扎。“马老怕老鼠么？”张白生问道。
“哎，现在谁都怕老鼠了！”马峦叹道，说着叫店小二，“二子！拿簸箕来，这耗子去烧了！小兄弟，你把鞋脱了，我给你找双新的，旧鞋也烧了。”
周生虎一愣，然后见张白生点头，就照做了。张白生问道：“有瘟疫？”
马峦点点头，“张爷果然见多识广。是，这地方在闹鼠疫。”
张白生疑惑道：“可我看难民里并无病患……都被隔离了么？”
“是。”马峦说道，“是柏华太守的主意。得瘟疫的人不在这里，都在东面城墙下头。”
张白生说：“带我去看看。”
“张爷使不得！”马峦连忙说道，“那东西离的越远越好，就连士兵们都不过去，每日从城墙下丢点吃食下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事，我就在城墙上看一看。”张白生说，“而且我粗通医理，也许能想出点主意来呢？”
主子这么说了，马峦也只得照办。于是三人来到城墙边上，张白生跟守城的士兵说，自己是大夫，要观察病患，尝试开个方子。然后稍加打点，便上了城墙。不过一路上有两个士兵监视着。
城墙大约高三丈宽两丈，走在上面还算宽阔。刚一上楼，张白生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气味。他顺着南城墙往下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这里的人连窝棚都不够，许多都是好几人挤一小块地方，活人和死人躺在一起。张白生呼吸的空气中，有汗臭味、排泄物、呕吐物以及死人腐烂的味道。这地方的人都在等死。当他站在城墙上的时候，下面立刻跑过来许多人，瘦弱的人们如一捆干柴一般拥挤在一起，互相在城墙下推搡着，人们用最后一点力气大声嚷嚷着：“给点吃的吧！”“救救我娘！”“我儿子才三岁，救救他啊！”
场面混乱了，腹部肿胀的小孩在嚎啕大哭；还有力气的成人都逐渐推搡着朝这边走来；有个半死不活的老人躺在地上，被人当尸体一脚踩在肚子上，他一声嚎叫，这一下是真的咽了气……越来越多的人朝城门这里涌来，如同山洪海啸。
士兵们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有人随手拿了几块干粮，用力往远处扔。张白生眼见着人们的头随着干粮的抛物线而移动，然后人浪开始往反方向跑去。前队变后队，疯了一般的跑——或者爬，但爬的人大多会被踩死。然而第一个拿下干粮的人却不一定是真正能得到它的人。
一个人高马大却瘦的只剩骨架的汉子抢到了一块饼，疯了一般就往自己嘴里塞。然而那一瞬间，有七八只手伸了上来，往他的嘴里伸，旋即更多的人扑了上来，将他淹没。第二个人是个粗壮妇人，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刚逃难来不久，身子结实而且病的不重。
她一巴掌打飞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人，然后大声叫嚷，威胁周围的人。但喊声立刻被呼号和叫骂声盖住了，瞬间她也被淹没，张白生只能看到她从人堆中伸出来的一只手了，就像是坟头上插着的一块墓碑。然后那只手也消失不见。
“每次都要这样吗？”张白生问那个士兵。
士兵回答道：“每次都这样，嘴太多粮食太少。何况这下面的大多是要死的人。”他叹了口气，“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下一波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张白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面那些人，忽然间，他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只见一个男人捂着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张白生没看清是谁下的杀手，不过他大概可以确定，下手那个人很熟练，因为这一下正好刺在大动脉上，血贱的到处都是。
那一片鲜红起到了威慑力，场面一时间呈现出诡异的安静。人群四散开去，呈现出一个包围的圈子，将那具尸体围在中间。张白生这才看到，有一个满手是血的小孩正拿着一把匕首站在尸体旁，他看上去可能还不到十岁，身材干瘦矮小，头上没有几根头发；饥饿和恐惧让他的双眼中满是疯狂，他一手拿着半块炊饼，一手挥舞着染血的匕首，没人敢上前来。
张白生问那个士兵：“这孩子你见过么？”
士兵点头，“他和他娘在这里边，这孩子凶得很，总能抢到吃的。”
张白生盯着那个孩子。那孩子一边用匕首威胁着众人，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直来到边缘的一个小树丛他才停下。张白生隐约看到在那后面有一个女人，大概是他的母亲。他将炊饼递给女人，然后继续拿着匕首盯着那些灾民，自始始终，他的匕首都没放下，视线也没离开过。
张白生问道：“这孩子明显没生病，为什么要隔离他？”
士兵说：“他娘病了，所以他跟着。何况他和这些病患待的久了，恐怕也会染瘟疫。”
“但他现在还没病。”张白生凝视着那个孩子，然后塞给士兵一块银子，“我要把他带上来。”
“不行！”士兵厉声说道，“这可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
于是张白生又给了他一锭上好的纹银。
“这……”士兵一脸难色。周胜虎这时候也说道：“张爷，若是这孩子真的身带脏东西，岂不害了您？望您三思。”
张白生摇了摇头，说道：“这种瘟疫并不是靠接触可以传染的。我从医书上看过，需要血液、水、或者蚊虫叮咬传播。要不然，这里边的人早该全部发病才对。你仔细看看，这些被隔离的人中不是也有许多健康的吗？而且即使隔离了，城里边不还是瘟疫频发——这位兵爷，是不是？隔离没太大效果吧？”
士兵点了点头，确实，每天都会有人被从城里运出来到隔离区。
张白生说：“既然如此，就把他带出来吧。我要问他一些问题，关于瘟疫的。”
士兵摇头：“但只怕别人会不答应。”
张白生说道：“城里的人和官府？”
“这位相公说的不错。”士兵说，“城里的人对瘟疫怯之如虎，就算相公说的都是真的，大伙也不敢赌；再说了，相公只救他一个，下面的人还不暴动了？”
张白生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不带他上来，我下去。”
“什么？”士兵一愣。周胜虎也瞪着他，一脸惊讶。
“我下去。”张白生重复道，“放吊篮。”
“这……”
张白生不想让他为难，于是自己跳了下去。他双袖一展，宽袍大袖的衣服兜起了风，他的衣服内设有机关，只要抽出一个带子，衣服就能极大程度的膨胀。
于是他就像一只大鸟一般飞了下去。周胜虎紧随其后，使了个轻身功夫，也跳了下来。
灾民们一脸惊愕的看着两个人，鸦雀无声。张白生也不管别人，就径直走到了那个小孩旁边。小孩拿着刀，呲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他，如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这么看来，这孩子长的丹眉细眼，还挺秀气的，只不过太干太瘦，而且穿的破衣烂衫。其实他若是好好调养一阵，再穿装打扮一番，比之那些公子少爷也不会差。然后张白生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吃完东西就昏迷了，不知死活。
“我来救你。”张白生小声说。然后他猛然转身，大声朝灾民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着水袖一扬，一把迷药洒在那孩子脸上，还孩子应声而倒。张白生将他抱起来，然后让周胜虎背走他母亲。
有人喊：“你们带他们去哪？”
张白生回答道：“找个地方埋了。”说完两人带着那对母子走进了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