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雪山密语：下
“我最不敢见的人就是他，我没法对他解释，为什么张家的少爷会堕落成这副样子。估计他最不想见的人也就是我了，我这个不肖子必然会令他蒙羞。”张白生一阵苦笑，“我猜的不错，他一脚就把我踹下去了。我一直下落，一直下落，奇怪的是，我当时在冷静的数数，算我究竟下落了多久。最后……是一千万。我数了三万万下，自己才落地。”
“三万万？”
“大概十年那么久吧。”张白说露出一个诧异的笑容，“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实是在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地方冥想了十年。待我醒来的时候，有一只狗在我旁边嗅来嗅去，口水流了我一身。我猜它以为我死了，要把我吃了，还好我及时醒来。接着，我开始经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次……修仙后遗症。身体的每一个孔都在往外流血和其他不知名的恶臭液体，我苟延残喘了七天……中途有个和尚遇到了我，每天给我送一些斋饭，然后念经给我听，说是要度化我。饭有用，但念经纯属放屁……”
“人家也是好意。”常汐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道上的啊！他要是个老道我还能听一听，可他一个和尚，这就多管闲事了。”张白生苦笑道，“不过我还是感激他的，后来我发达了，又去找他，给他的破庙布施了千两白银，换得他一顿斋饭，和无数句‘功德无量’。”
常汐点了点头，问道：“你的身子就是这样废掉的？”
“对，就是这样。”张白生说，“从那以后的很多时间，我半身不遂，走路发飘，筷子都拿不住。不过相对的——”他敲了敲自己的头，“我有了过目不忘的神通！我大概算个十分之一的仙人了。”
“哈！即使这样，你也坚信修仙是可行的？”常汐问道。
“对！”张白生大声说道，“我在各种史记中找到了修仙的证据，最近的一次，三百年前那个撰写功倒颠坤乾的飞仙，他留下了一套详尽的修真资料。”
常汐皱起眉头：“这种令你堕落的东西，你应该深恶痛绝才对。”
“错的不是修仙，是我修仙的方法！”他张开双臂，高声说道，“我后来看了更多的古籍，了解到自己是心魔太重，所以出了岔子。我要再次上天，我要告诉我的父亲，我已经不是那个堕落的小混混了，我真的得道成仙，做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说完这番话，他就好似被掏空了全身的力量一般萎靡了下去。“该你了。”他把酒杯递给常汐。
常汐接过酒杯，这次她只斟了多半杯，而且喝得很慢。她一边小口抿酒，一边说道：“我把那家伙手指剁完之后，自己也意识到这事情闹大了。我只能回去，先把我娘叫醒，将这事情说清了。我娘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有其父必有其女。’然后我们就连夜逃了出去。我们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一大包银子。”
常汐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这么大。”她比划的大小，大概能包住一只小羊羔。这可不是比小钱。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我就是再傻——何况我一点不傻。”张白生听到这里一阵大笑，常汐则不以为然的喝了口酒，“我也能猜到，我父亲绝对不一般。”
“我大概猜到你爹是谁了。”张白生说道。
“别说出来！”她竖起一根手指，“你说出来了，我接下去就没法讲了。”
“好吧，你继续说。”
“连夜逃亡，搬家，一直到了东疆，东海城，嗯，就是咱们相见的地方。我们低价买了一栋死过人的房子，然后重头开始生活。不过好景不长，一个月后的晚上……嗯……我记得那是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外面的棚子和门板被吹的呼呼响，锁很老了，我娘不得不拿桌子卡住门，不然可能会被风吹开。那风好大啊……”她看了一眼洞外的暴风雪，“比这个也不差呢。”
“我睡不着，一直开着那扇门框框的响，我总是觉得，是有人在外面撞门。越想越是害怕，也不知怎么着，我就把自己吓哭了。”她凝视着洞外的黑暗，许久不语。
“我娘说，那只是风，但我不信。我坚信外面有人在撞门，这个念头一直膨胀，我就像中了邪一样。最后我忍不住了，从床上跳下去，去扒着门缝看。”她抬起头，看着张白生，然后用一阵冷笑，她的笑声比寒夜更冷，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又比笑声更加可怕——
“看到一只眼睛，他也在看着我。”
张白生打了个寒颤，不禁看了一眼洞外——一片漆黑，没有眼睛。
“该你了。”她把酒杯传给张白生。他拿过那个小木杯，隐约看到上面还有一个湿润的唇印。
“对，该我了。”他喝了一杯，开始回忆往事。
“我苏醒之后，打算继续寻找修仙之法，但我的身体垮了，自己一个人，生活起居都是问题，更别提继续修行。也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我师父关瞳子。他当时来我所处的城市剿匪，晚上来我待的那所破庙休息，遇到了我。我当时饿的头晕眼花，见此人一副奇人异象，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心知绝非常人，我当即磕头拜师，说要学修行之法。”
“我师父只道我是个疯子，没多理会，但后来他看了我的那些丹书，还有我的手札，便动了心。我后面……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就是上断水阁学艺，直到……”张白生眯起眼睛，狭窄的眸子藏不住瞳中的杀气，“断水阁被灭。”
“接下来的事情你大多知道了，我和幸存的众师兄弟开始设法复仇。而一直以来，我们认为最大的仇人就是万魔窟。”张白生望着常汐，问道，“当年的常公子，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常汐道：“他们灭断水阁的时候，我早就不是常公子了，能说什么？”
“好吧，这事和你无关。”张白生说道，“关门七子，抛去已经死的这个——”他用下巴指了下杜升的尸体，“还有我们师兄弟六人，小师弟孟诚和剑绝陆皖同归于尽，凭他一条命，换了大名鼎鼎的剑绝，算是不亏——当然，这只是在报仇的角度来算账，真要是说的话，一百个剑绝也不值我小师弟的一根脚趾头。其他人，二姐当时为了救我们坠崖死了，三哥为了得到魏莫的援助，被打成了废人；老四闯了一趟西域，名堂闯了不小，却终究成了霍大元的棋子，落得个家破人亡；只剩下五师姐夏水茗……”
张白生皱起眉头，说道：“听说她早在三年前就设法混入了万魔窟，现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常汐说道：“有什么特征吗？我或许能给你查查。”
“五师姐是个冰山美人。”张白生说道，“今年她二十九岁，吊梢眼，高鼻梁……等有了笔墨，我给你画一个好了。不过……她这么久没有音讯，怕是凶多吉少。”
“好的，等回来我给你找一下这个人。我在万魔窟里边还有几个老朋友，能帮得上忙。”
“嗯，多谢了。”
张白生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报仇的事情，我和小师弟起初想的挺好，一路行侠仗义，顺便一个个的寻找仇家去报仇……但事实上，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谜团越来越大，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直到最后，我意识到我几乎要与整个江湖为敌，还要与当今的皇子为敌。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了，而且我对他们的死无能为力，到后来……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这副样子。说实话，没什么可讲的。”
“不，有许多可讲的。”常汐说道。
“什么？”
“比如你和你夫人。”她撑着脑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怎么搞得她对你死心塌地？你又为什么要入赘山茶谷？还有……你对她是真心的吗？”
张白生笑了，故意挖苦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却来打听这些事情，也不害臊！”
常汐很无所谓的一摊手，说道：“我就是想知道，你这超凡脱俗的谪仙，是怎么瞧上那么一个……”她眼睛一转，“我无意冒犯，尊夫人也是个好女子，但我觉得你们不般配。”
张白生脸色严肃了起来，他将酒杯递给常汐，说道：“该你了。”
“好吧。”她接过酒杯和酒壶，然后看了一眼洞外的一片漆黑，“那我接着说，从‘门缝的那只眼睛’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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