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铁胡疯罗汉
江湖险恶，孟诚已经体会过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大和尚究竟是什么心思？于是试探的问道：“大和尚？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啊？”
“什么真风假风？我不是风，我是和尚！”他还是一脸的傻气。
孟诚看他也不像装的，何况他若是真的觊觎孟诚的两本功法，又何必装疯？当要威逼利诱才是。这大和尚武功如此高，孟诚拿他哪有办法？可是孟诚也不能轻易地就把这两本武学交出来，一来那是断水阁不传之秘，二来功倒颠坤乾这功法邪门的很，若是一般人练了，极其容易走火入魔，他要是没有张白生指点着，也是不敢练的。
孟诚一寻思，和疯子也不能讲道理，就说：“我耍不出来啦！”
“怎，怎……怎么呢？”大和尚很纳闷的瞧着他，“你刚才不，不是，不是耍的挺好吗？”
“我累了。”这话倒不是假话。这些天来孟诚就没得过安生，今晚又折腾一整晚，伤疲交加，他是真的累了。
他接着就想说：你看我这么累，就放过我吧。却没想到那大和尚一阵傻笑，瓮声瓮气的说：“那你跟我回家吧！”
“啊？”
“回，回家啊！”大和尚说的理所当然，“只不过，我我我……我家里有个母夜叉！凶得很，还打人！你，你可小心点！”
他说的这话也是莫名其妙，孟诚刚想与他分辩，这大和尚就抓起了孟诚的胳膊，跑了起来。孟诚心说：我这是要完。
他也没辙，只能听之任之，于是孟诚就跟个风筝一样在大和尚后面飘着，狂奔二十里。等下来的时候就觉得眼冒金星，半条命都没了。
“到了！”
听到大和尚说“到了”，孟诚这才半死不活的抬起头来，此刻天已经亮了，就看见面前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农家院。里边一个作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正在撒米喂鸡，她看见大和尚来了，立马跑出门来，口中还叫道：“爹！你又跑外面惹祸去了，快跟我进来！”说着就扥着和尚的耳朵走进屋去。孟诚心想道：这估计就是大和尚说的那母夜叉，原来是他闺女。
大和尚一路哎呀哎呀的被拽进去了，然后那姑娘又出来接待孟诚，她先是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然后说道：“我爹这些年疯疯癫癫的，让少侠你看笑话了。我在这先给你陪个不是，还望不要怪罪。”
大和尚虽然疯癫，可他这女儿却是个知书达理的。相貌也还不错，虽说是农家女打扮，但却是干干净净的，不由得让人凭生好感。那大和尚虽说疯癫，但却是孟诚的救命恩人，他当然不会介意什么，于是摆了摆手，说：“令尊与我有救命之恩，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那姑娘也笑了，说：“既然如此，那里边请吧。我正好做了些早餐，你若不嫌弃这粗茶淡饭，就来一起吃点吧。”
孟诚确实也是饿的紧了，也不推辞，“那就谢谢姑娘了。”说罢跟那姑娘进了屋。
屋内干净整洁，家具齐全。桌子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一些咸菜，一盘茶鸡蛋，几个馒头，还有些许腊味。看来这家生活还算富裕。那姑娘请孟诚和大和尚坐下，然后给孟诚盛了粥，又添了些菜，这才也坐下来。
孟诚此刻满腹疑问，但也却是饿了，便闷头吃饭。大和尚和那位姑娘也不跟他说话。待吃完了饭，那姑娘和他说道：“我晓得你现在心中疑惑，不要急，你先去休息。我看你气色很差，想必累得不行了——是不是身上还有伤？”
孟诚轻轻颔首，“一点轻伤。”
那姑娘点点头，说：“你去歇息吧，等你一觉睡醒，我再和你好好说说这其中曲折。”
孟诚却是累了，心中想到：这父女二人都不像坏人，若是不怀好意，恐怕早就出手了，何必还这样招待我？如此一想也就放下戒心，去里屋睡了。
这一觉从早睡到下午，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清爽。孟诚意识到自己疲劳消除的极快，这里边恐怕有功倒颠坤乾的功劳，不愧是断水阁的不传之秘，其中好处太多了。忽然他又觉得背后一阵湿润冰凉，用手一摸油油的，似有一股药香。心想，估计是那位姑娘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涂得药，我这后背之前被打了一棍子，痛得厉害，现在好多了。再看床边有打好清水的脸盆，还有条干净的手巾，以及一杯尚温热的清茶。
孟诚心中感激，洗了把脸之后走出来，想和二位恩人道一声谢。一出门就看见那位姑娘正在客厅里织一件毛坎肩。“姑娘，多谢了。”他上前说道。
那姑娘笑了笑，说：“你是我爹带来的，如此便是客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颜，名仲夜。”她放下手中女红，“我爹爹名叫……”她说到这里一阵沉吟，“叫颜昌虎。”
孟诚一惊，说道：“颜昌虎？莫非是那个铁须罗汉颜昌虎吗？”
“正是。”颜姑娘答道。
这人孟诚可是知道的。若干年前他随着关瞳子修行的时候，师父时常会和他提起这天下的诸多高手。说这天下之大，能人何其多也？武林间的大英雄，又岂是一个“天下七绝”能够包揽的？除去“刀、剑、枪、水、义、力、鬼”这七绝之外，还有许多的英雄人物，实力并不比这些人差，甚至还有些比他们高，只是这些人要么时运不济——比如墨竹派掌门魏莫；要么淡泊名利——比如云隐寺的众位高僧；所以才没有名列天下七绝。这其中就有“铁须罗汉”颜昌虎。关瞳子跟孟诚说，每三年就有一次周山会武，天下七绝在周山上摆擂台，由德高望重的云隐寺方丈做公证，有能耐的就可以上来挑战。后来周山会武的时候，这位“铁须罗汉”上来打擂，点名要挑战万魔窟的“力绝”屠金刚，他和屠金刚都是一身的横练功夫，乃是硬碰硬，这一场打的很是精彩，最后还是屠金刚略胜一筹，于第一百招使出“定风掌”——这一下是突然由刚转柔，颜昌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掌正中胸前，跌下台去。
不过能跟屠金刚打上一百掌，这颜昌虎也就名声鹊起，人们看他一脸大胡子，加之硬功夫天下鲜有敌手，便送了个“铁须罗汉”的名号。颜昌虎这年输了，却是不服气的。应他自己所说，那屠金刚打了九十九招硬功夫，却突然转柔，一定是因为他力竭了，再打下去就会输，这才使了阴招。于是三年后他又上台打擂，点名还要和屠金刚打。这一年他武功更有精进了。
可没曾想，这次只走了七十七招就败下阵来。原来是那屠金刚早就料到他今年还会挑战，早就对他有了研究。屠金刚贵为万魔窟二主人，手下人力物力资源丰厚，真要想针对他，可绝非一个“铁须罗汉”能受得了的。何况屠金刚身边还有天下第一鬼才“鬼绝”半身尸为他指点，喂招。这颜昌虎当然不是敌手了。
此间再败，颜昌虎更是大大的不服。之后三年里，他也建宗立派，找了一大堆门人给他到处寻找奇门功法和天材地宝，想着和屠金刚一较高下。第九年的周山会武他又去了，还是点名挑战屠金刚。谁知此刻屠金刚的“金身魔体”已经练到大圆满，已经是刀枪不入的无敌之躯，天下间的横练功夫再也伤不到他。颜昌虎就又败了。
周山会武有规矩的，摆擂的人不能出手太重，不能伤人性命或者废人武功。可这次那屠金刚却想永绝后患，于是将他一下打成重伤，武功没全废掉但也丢废了一半，从此再也难以跻身一流高手之位。颜昌虎自觉无颜面再战，只得灰溜溜的走了。后来江湖传闻，这人患了失心疯，不久后就病死了。
关瞳子对着人还是有几分同情，说他三次连战屠金刚，也是个英雄豪杰。可又说这人也是该死，因为他武功虽高，却是个草菅人命的暴徒，死了也算是造福百姓。
孟诚想起这段往事之后不由得感到惊奇，问道：“江湖不是传闻他病死了吗？何况我听说颜昌虎生性嗜杀，更有一把铁丝般的大胡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大肚疯和尚？”
颜仲夜微微叹气，说道：“我爹疯了不假，但却没有生病。自从那日周山会武，身上的功夫被屠金刚所废之后，我爹就疯疯癫癫的，比以前变本加厉的暴虐，到处滥杀无辜，连我娘都被他一掌打死了。我虽怕他，但他毕竟是我爹，何况他唯一认得的人就是我了，还像以前那样疼我。我心想，他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江湖侠士给杀了，于是就想治好他的病。”
颜仲夜望向孟诚，问道：“少侠可知道云隐寺？”
“当然知道。”孟诚说道，“云隐寺的武僧天下扬名，而且都淡泊名利，是脱俗出世之人。”
“嗯。”她点点头，“我求医问药跑断了腿，却也治不好我爹，反而害死了许多大夫。最后我只能去求云隐寺。云隐寺高僧说我爹是自食恶果，要让他自生自灭，我没办法，就跪在门前赖着不走。过了三天三夜，那高僧终于还是慈悲为怀，答应救我爹一命。后来云隐寺四大圣僧的常云大师接待了我，跟我说，让我转告我爹，就说云隐寺的高僧嘲笑他是‘天下第二力绝’，激他上门来挑战，之后的事情就看造化了。
“我和我爹说了，我爹果然气的不行，要上门挑战。常云大师出来应战，结果一场下来，那常云大师是绝顶的高手，纵使天下七绝也不一定有他厉害。我父亲自然就败了。之后昏睡了七天七夜，起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真是感激那大师点化啊！”她由衷的感叹道。
孟诚听到这里，也不禁感慨，心说这大师点化的手劲也够大的，活脱脱把人给点傻了。
颜仲夜接着说道：“人虽疯癫了一点，但却成了个大大的好人，我这做女儿的也是开心。只不过放心不下他，一直陪在身边。平日里他就独自在外面疯跑，虽惹了不少麻烦，但却没做坏事。”说到这里她欣然一笑，“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经常做些好事——比如你这次。”
孟诚听后一阵感叹，“原来是这样，颜姑娘真是大孝，我佩服的很。相比起你……”孟诚说着一声长叹，“我就惭愧，惭愧的很了。”孟诚此刻也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九岁上山学艺，辞别爹娘，之后每年除夕回去过年。但自从断水阁大劫之后，他就在没回去，怕是连累爹娘。此刻孟诚不禁心想道：我爹娘估计早已为我死了吧？
颜姑娘沉吟不语，片刻后说道：“现在该少侠你来讲一讲了，你又究竟是何人？是如何遇到我爹的？”
对方坦诚相待，孟诚自然也以诚还之，当即将自己的故事说了。他许多秘密此刻早已公开，也就不做保留。他一直从断水阁大劫说到现在，其中事情大概解释了一番。不过贾宗义的事情他没说，恐伤及师门颜面。
颜姑娘听完之后微微颔首，说：“原来你就是那个火烧大煌城的侠客，还是断水阁八代掌门。掌门先生侠义过人，我钦佩的很。”说着朝他施了一礼，孟诚连忙还礼，说行侠仗义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之后孟诚寻思着，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于是说道：“颜姑娘，大恩不言谢。我孟诚都记得了，只不过我有要务在身，不能在此处耽搁。今日辞去，来日方长，救命之恩必报也……”话没说完，里屋那疯和尚突然冲出来了，一把拉住他胳膊，叫道：“你，你你你……你不能走！你还没给我耍功夫看呢！”
“爹！”颜姑娘一把揪住大和尚的耳朵，“别让人家为难嘛！”
“不行不行不行！我就要看！我要看他耍什么龙，龙斩水，还有那，那个，那个……鼓捣点昆什么的什么的……”他是想说功倒颠坤乾，但那五个字太拗口了，说不利索。旁边的颜仲夜听了，心中想到：龙斩水是断水阁招牌武功，孟掌门肯定是会的，但那‘鼓捣什么的’又是什么？
颜昌虎疯了之后就只剩下一个爱好，就是钻研各种奇门武学，以至于几年下来不光武艺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而且还长进不少。颜仲夜和他在一起，耳闻目染的，也喜欢上这事情。此刻不禁来了兴趣，就问道：“家父乃是武痴，对这事固执的很，我也拗不过他。掌门先生能否赏脸耍上两招，给我们见识见识？”
孟诚却是犯了难，二位对他有恩，既然说了，孟诚该答应才对。可是那功倒颠坤乾不比一般武学，实在是断水阁不传之秘，不能轻易见人。这样一想，只能先用龙斩水应付一下了。于是说道：“那二位还请看好。”说罢拿着刀来到门外，耍起龙斩水的刀法来。
颜姑娘带着她爹在旁边瞧着，心说孟掌门这刀法虽然精彩，但龙斩水在武林中人尽皆知，称不上什么奇门功法，我爹不会这么有兴趣的。是了，恐怕是孟掌门有所藏私。也罢，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没有点看家的本领呢？
颜仲夜不想难为他，见他一套龙斩水耍完了，就立刻鼓掌叫好，打算就这样算了。却没想到大和尚不依不饶，说道：“不不不不……不行！再来！我要看你耍，耍那个什么，乾坤，乾坤……”
这大和尚说话粘牙倒齿的，却没想到碰巧念对了两个字。颜仲夜在一旁听着，心说乾坤？什么功法中有乾坤二字呢？颜昌虎自打疯癫之后，就到处学摸这些奇门武学，弄了好些个典籍收与房中。颜仲夜闲来无事，也时常拿来翻阅，对中原的武学典籍都有所耳闻。于是就一个个的过筛子：乾坤，乾坤，记得有一本乾坤掌，一本日月乾坤功，一本三十六路乾坤腿法，这三本名字虽然响，但却都是二流功法，我爹不会有兴趣的。
忽然间颜仲夜心中一亮，想起一本早已失传的功法，叫做“乾坤颠倒功”。这功法失传了两百年之久，据说是有史以来最邪门的功夫，但却也是修仙的唯一法门。一般都当它是个传说。难道孟掌门藏私的那个功夫，就是这乾坤颠倒功？她又想起之前她爹说的什么“鼓捣点昆”，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惊然发现，这不就是“功倒颠坤乾”吗？难怪了，传说这功法倒行逆施，却没想到连名字都是颠倒的。
那颜仲夜冰雪聪明，凭着大和尚几句疯话和孟诚的言行举止就才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刻心中正是惊喜万分。只因那功倒颠坤乾或许能治她爹的疯病。颜昌虎傻了之后，颜仲夜又上灵隐寺问过一次，说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变成正常人？云隐寺的高僧当时就说，能到这一步已经是莫大的造化，再往上就非人力所能及。除非是二百年前那位“始祖飞仙”在世，不然没人有办法。而这功倒颠坤乾传说就是“始祖飞仙”留下的，兴许其中有医好颜昌虎的法子。此刻颜仲夜变了心思，心说不能让孟诚就这么走了，我得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诚这时候犯了难，看这大和尚的意思，我是非得说出这功倒颠坤乾来咯？这失传已久的东西若是现世，说不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自己倒霉不说，兴许还害了他们父女。
孟诚正纠结着，忽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朝那望去，就看尘土飞扬，定睛一瞧，有十几匹铁骑正呼啸而来。
孟诚心中猛然一惊，暗道糟糕，难道是那贾宗义贼心不死，追上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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