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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天下第一（三）
“什么？”黄良超刚刚运足一口真气，这一下差点没岔了气。“这还没打呢！”
“我认输了，我今天打不过你。”常汐摊开手，却是一脸的淡然，远没有任何真诚或不甘。
黄良超真是搞不清了，他心想道：莫非她之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已经不足以与我一战？嗯，这很有可能。可看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有体力啊！
“当真不打了？”黄良超问道。
“不打。”她把剑捡起来，递给了同样是一脸茫然的张白生。
张白生愣了一下，问道：“汐儿，你这是……”
“我就是不想打了嘛！”她像个普通的小女人那样朝张白生撒娇，旋即挽起张白生的手，笑靥如花，“走吧，我想喝山下的米酒了。”
听她这么说，张白生脸上的愤怒与疑惑顿时消失了，“好，我们走。”他说着和常汐一起往外走去，就这么离开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孔明岳在一旁喃喃道，“我这师弟，还有这女子，都是奇人。”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声，却无人敢大声说话，气氛诡异的沉默着。黄良超也十分尴尬的站在场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我算是赢了吗？我是天下第一了？
这白送的“天下第一”，他可不太想要啊。
就在这时候，屠狗军师忽然走了上来，朝他抱拳道：“少门主！”
“军师。”
“少门主正气凛然，震慑了妖女！她不敢和你打！”
这话说的牵强，但此刻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黄良超意识到，军师是想让他承认这个名头。因为天下第一四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但他还是不想要这捡来的名头。正在这时候，孔明岳的师姐洛陌迁忽然上台来，开口说道：“兄弟！恭喜了，想必那妖女是听过你的名头，不敢和你打！你曾经杀过樊城二虎，打败过屠金刚，又轻而易举的打死了大马帮的六臂神君！这等威名，她定然是怕了。”洛陌迁说罢又和下面的人说道：“你们可知道这妖女是何许人也？她是十年前的常公子，万魔窟的首徒！这人是从屠金刚，她的金身魔体也是屠金刚学的。而我兄弟当年正是一掌破了屠金刚的金身魔体，如此一来，那女人肯定是怕了！”
这一番话还有一点道理，外人听着可能会信。但黄良超知道实情，屠金刚并非败于他手，而常汐也绝不是不敢和他打。然而此时，下面的人大多信了，尤其是南山衙门的人哪怕不信也假装信了，为的是给自己门主造势——谁不想要自己家出个天下第一呢？有人这么振臂一呼，说：“黄掌门天下无敌！”就有人跟着喊，旋即场面就压不住了。
可黄良超心里总是觉得那么别扭。
“诸位！”黄良超对下面的人说道，“今日常公子不战而退，我虽然胜了，但她也没败！这个天下第一，我是受不起的。”
这时候孔明岳忽然说道：“天下第一虽然受不起，但如今这个台上只剩下你我二人了。这是周山会武，可不是小儿过家家。”
黄良超问道：“兄长此话何意？”
“若是要争天下第一，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我不想和你打。”
黄良超点头不语。
孔明岳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你是枪绝，我是刀绝，这就好了，没必要再争别的什么。”孔明岳这时候和下面的人说道：“诸位！周山会武已经结束了，然而中原武林的事情还没结束，我们……”
就在这时候，下面忽然传了一个女子声音：“三师兄！”
孔明岳朝下面望去，见是一个身穿黑衣黑袍，脸带面纱的女子。此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而且叫他三师兄。当年会叫他这个称呼的人只有一个——
“水茗师妹？”孔明岳大叫一声，立刻施展轻功飞下擂台，“师妹！你……我还以为你已经……”
他们这些师门兄弟几乎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所以即使夏水茗带着面纱，孔明岳也能从她的声音和体态中判断出来身份。
不错，来者正是断水阁关门七子之中的第六人，夏水茗。当时断水阁大劫，孔明岳，夏水茗，关盛三人幸存在外，后来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分道扬镳，如今已经是快五年没见了。关盛闯荡西域，最后却被霍大元所骗，搞的家破人亡；孔明岳为了让魏莫助他一臂之力，不惜自废武功；最后，夏水茗潜入万魔窟，隐姓埋名，五年消失于人间，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洛陌迁也赶忙走过来，说道：“师妹！可还认得姐姐？”
“怎么会不认得？”夏水茗倒是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惊喜，想必是她早就在这里了，而一直没有露面而已。“师姐，这些年辛苦了。”
洛陌迁情难自已，说道：“妹妹为何戴着面纱，让我看看你！”
夏水茗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来再叙旧吧。今天我是来说另一件事情的，三师兄，听我说，万魔窟的人要动手了！”
孔明岳问道：“动手？动手干什么？”
夏水茗道：“下个月，京城淮王爷八十大寿，皇族齐至，之后要去野外会餐狩猎；五皇子董令坤恐怕要在这一天起兵造反。我从万魔窟里拿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是这一天屠金刚和半身尸会率领万魔窟倾巢而出，到狩猎场区袭击进行斩首活动！我朝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朝了，师兄，我手上有五皇子给半身尸的手札，你把它送到京城御史大夫手上，然后面见圣上，完了就来不及了！”
孔明岳顿时大骇，问道：“什么？半身尸他居然敢……”他不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洛陌迁问道：“此话当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当真！”夏水茗犹豫了一下，一把撕下了面纱。只见她脸上刀疤纵横，俨然没了当年冷美人的姣好容貌。洛陌迁和孔明岳均是又惊又心疼。
夏水茗接着说道：“五年前，我为了调查整件事情经过，自毁容貌混入万魔窟，这才有的这些消息。五皇子董令坤之所为人神共愤，万魔窟之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在座的江湖中人若是还有半点血性，就随我们一起进京，粉碎那恶贼的阴谋！”
今日来的大多是热血男儿，下面顿时是一呼百应，响声震天动地。有老人声道：“鹿鸣派愿意助孔相公一臂之力！”又有青年叫道：“百日兄弟会愿虽孔掌门，黄门主进京杀贼！”不一会，各大派就都表态，大部分人愿意加入义军，只有少许选择明哲保身，不蹚浑水。
孔明岳和黄良超相视一笑，只道大势已成。
此刻，张白生和常汐正在下山的路上。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快步疾行。走了半路，常汐忽然问道：“白生，你在生我的气吗？”
“不，我明白你的想法。”张白生说道，“你又不想要这个天下第一了。”
“对，不想要了。”她忽然一阵自嘲似的苦笑，“想要也是我，不想要也是我，我还真任性啊。”
“对啊，你还真任性。”张白生笑道，“不过你就该这么任性才好。那天下第一有什么好？让一群猴子捧着，供着，不也成了猴子王？咱们何必要给他们看戏？这些人可不配。”
常汐放慢脚步，说道：“对，我讨厌这些人的目光。更何况，那个姓黄的很厉害，若是和他打的话，我想换个地方。不然恐怕赢得不痛快。”
她只是说“怕赢得不痛快”，但却没说怕自己输。“赢得不痛快？”张白生问道。
“对，赢得不痛快。改日我要再去找他，最好是找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然后约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打上一场。观众不要多了，有你就够——对了，到时候你记得带上酒。”
张白生点头应下了，可他觉得，常汐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因为她一直都在躲闪着他的目光。
“汐儿，你是不是不想我去东疆了。”
常汐停在他前面，转身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这样觉得。”
“是不是你自己也不想去了？”常汐问他。
“我……我是必须要去的。”
“必须要去的，但并不是想去，对吧？”
张白生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你都觉得厌烦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喜欢？”常汐这次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想想我们今后的日子吧，我们接下去得继续和那些朝堂上的人打交道，接着就是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我虽然武艺高强，但你如今却还是丝毫武功都没有——倘若有个万一，怎么办才好？”
张白生说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恨透了那伪善的皇子，还有这不公的世道，所以你会到东海城去，所以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成就大事。”
“但我已经不想报仇了！”她提着衣角，在洁白的雪地里旋转一圈，犹如紫色的蝶，“从前我是孤身一人，只能为了自己而活着，但如今我们比翼双飞，就不同了。”
“有何不同？”
“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世界的黑暗与悲伤，而我又是个暴脾气，不和这些东西拼个你死我活是不行，所以我会想着去复仇，去造反或者去伸张正义。如今有你在，我就不想这些了。”
“此间乐，不思蜀？”
“那些事情可不算是‘思蜀’，何况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是什么背负着家国天下的大丈夫。”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用“妇道人家”来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情根本就和我们无关，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不然呢？”常汐说道，“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可我们也不是草民。”张白生说道，“看着一群比你愚蠢的人站在你的头上，去谋划天下，你不觉得很不甘心吗？”
“你当做没看见不就好了？”
张白生皱起眉头，“我们可不能掩耳盗铃的蠢事。”
常汐沉默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之后她就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她的手心好热，张白生心想道，她的身体好热，心也好热。
哦，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常汐在和他相爱之后，心里的想法就改变。如今她只想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生活，也就仅此而已。这个提议对于张白生的诱惑力也很大，但他却没法释怀从前与陆筱的那一次逃亡。他不能做个如此不负责的男人。
张白生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好吧，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
“嗯，我不去东疆了，回去找我三师兄。你我助他一臂之力，进京勤王。”张白生沉声说道，“而至于那太子能否成事，就全看造化了。在那之后……我们就去找个福地洞天，过归隐的日子。”
“哎？找什么福地洞天啊，若是我想喝酒吃肉，或是买些吃穿用度可怎么办？难道要自己弄吗？我可提前说好，我虽然武艺高强，但女人家的功夫，可是一丁点都不会啊。”
“没事，我都会。”张白生一甩水袖，笑道，“你就只管当个少奶奶就行了。”
常汐摆了摆手，说道：“得了吧，大隐隐于市，白生你的境界还是太低了。”
“只是你舍不得人间繁华吧？”他笑道，“也罢，大隐隐于市，修道者就该无拘无束才对。我们就在最繁华的地方隐居好了。”
“那可不容易。”常汐说道。
“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不容易的事情。”他说，“天下第一都得到了，隐居繁华又有什么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