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谷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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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谷中花

黄良超在疼痛中醒来。

他的眼皮很沉重,而且感觉粘糊糊的,又痒又肿。只是睁眼这个动作就费了他很大精力。他环视四周,自己身处一间茅草房中,墙壁是浅黄的土色。床头摆着一张木桌,桌子边缘毛糙,甚至有些凹凸不平。上面放着一碗清水,碗口裂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过道对面的墙上挖空了一小块,上面供着叫不上名来的菩萨像。屋子里弥漫着草药味、熏香味,空气很潮湿。

他试着动了动手和脚,身体虚弱,脚很痛。

他躺在干净的床上。床单已经褪色了,但洗的很干净——就和这个房间一样,虽然家徒四壁,但却干净简明。这房间的主人,应该不会太差。

这么说来,我是被人救了。黄良超心想道。

他开口呼叫,却说不出话,只发出了一串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嘶哑呻吟。随即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推门而入。“你醒了?”她的声音清脆,好似黄鹂鸟。

黄良超点头,他还发不出声音。

“你睡了一整天。”她飘然而入。

黄良超上下打量她。那是个年轻女子,身着一袭素雅干净的裙装,有漆黑如墨的短发和娇小可人的五官。她手上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两小碗黑色的膏药,气味十分难闻;还有一碗热气腾腾杂粮粥。

“能吃东西吗?”她将盘子放在黄良超身边,“能的话就保持别动,不能就闭眼。”

“我……我……”他努力想说话。

“不用说话,能还是不能?”

“我……”他一阵剧烈咳嗽,然后咳出一口血痰,那女孩早早准备好痰盂来给他接住。

这样,他感觉嗓子好多了。“我能吃。”他说道。

“先淑下口。”她说着将清水递了上来。

然后她盛了小半勺粥,放在嘴边吹气。她的睫毛很长,低头的时候更加明显,随着眨眼而闪动不停,犹如蝶翼。吹凉了之后,她把粥送到黄良超的嘴边。

“我……”他本想说“不要喂我”,却被一勺塞进了嘴巴,他嘴蠕动了一下,不禁说道,“好甜啊。”

“是吧?”那女孩子笑了,“我自己养的蜂呢!还要许多草药也都是我自己种的——再喝一勺!”

“不用了!”他这次抢先说道,“我……我不爱喝粥。”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闪动,“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去做,不过咱这里东西不多啦!你说了也不一定有。”

“肉。”他说,“我想吃肉!什么肉都行!我可以付钱的!”如果我的钱还在的话。

“不行!”她十分严厉的说道,这让黄良超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娘。

她又盛了一勺子,“咱这里虽然有些腊肉,但你现在还不能吃,就喝这个吧,张嘴,啊——”

他牙关紧闭,“让我自己来。”

“不行,我喂你!啊——”她十分固执。

“我……”

勺子已经到了嘴边,在不张嘴的话,勺子会把他的嘴撬开。而且她微笑着的脸更是让黄良超难以抗拒。

他张开了嘴。

一勺又一勺,直到碗干干净净。

“对嘛,这样才乖。”她收好碗,“若是大家都和你一样那就好了,我还有许多患者,都在外面——”这时候外面传来某个男人的呻吟声,她急忙告退,“那两个药膏先别动,一会儿我来给你上!”说着端着盘子跑了出去。

我还没问她的名字呢。黄良超心想道。

他再次观察四周,透过窗户,能看到一片绿色的农作物。他不认得,但估计是片药田。在往外也看不见什么邻居,他不能下床,对周围的化境都不清楚。

他忽然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来。黑夜,阴谋,血战,还有一次意料之外的欺骗——他的伤口又是一阵抽痛。

那人是叫……叫……钱三路。他的老帮主姓颜,铁头陀的颜老帮主。他需要功倒颠坤乾去救命。

这功法能救什么命呢?黄良超十分疑惑。但转念一想,他根本就没有功法啊,也就记得前几句,就是真去了,也救不了谁人的性命。

但他心中还是感到十分歉疚,感觉对不起那位姓钱的大哥,和那几十条忠良的汉子。人家救我性命,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吗?

伤口似乎更痛了。

忽然,他感觉一阵莫名的寂寞和焦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的手开开合合,总觉得要抓住什么似得。啊对了!铁枪!

那是义父的遗物,更是多次救他性命的东西,绝对不能丢了。他环视四周,铁枪就在对面的墙边放着,离他不到一丈远。他想要赶紧把枪攥在手里,抱着它躺在床上,不然心里总觉得难受。

他腿痛得很,下不了床,想要招呼刚才那位姑娘给他拿。可是他听外面那姑娘好像正在给别人治病,又听外面有人不断呻吟,想必她正在忙,就不好意思招呼她了。

黄良超心想道:又没有伤筋动骨,我自己来拿吧。这样想着,他就爬了下去。他的右脚是好的,单脚跳也没问题。三两步就拿到了枪,然后拎起来就要往回走,却没想到,这枪太沉了,一下就倒在他身上,将他压倒。

铁枪比他预想的要重——他的身体比预想的要虚弱太多。

随着哐啷啷一阵响声,黄良超倒在了地上,同时腿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但他忍住了没叫出声。

“怎么了?”那姑娘连忙跑了进来。

黄良超躺在地上,一脸严肃,抱着铁枪不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她忽然脸色一黑,声音由娇嗔转为真的嗔怒,“这伤口不是又裂了嘛!把枪放下,我扶你上去。”

他点点头,却死抱着枪不放。

“放下!”她大声说道。

黄良超说道:“不放。”

“你不放下,我怎么把你弄回去?你知道这铁疙瘩多重吗?我们把你运回来的时候……哎呀!刘大哥,刘大嫂,来帮个忙!”说着门外进来一个庄稼汉和一个粗壮的妇人,“二位,把他抬上床。”那两口子立马一个搭肩一个抬腿,把黄良超抬上了床,而黄良超还是死抱着这把枪不放。那农妇也说道:“大兄弟,你这枪是黄金做的?这么宝贵啊?”

“比黄金值钱多了。”他说。

那姑娘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你等会在拿不行吗?这东西又没不了!你的命重要,还是这铁枪重要?”

“枪重要!”黄良超不假思索。

姑娘愣了,摇了摇头,说:“我是不懂你们这些习武的人。”

黄良超摸着铁枪光滑温润的手感,笑了,“这是我兄弟,多少次救过我的命;这还是我义父给我的遗物,说什么也不能离身的。”

姑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你昏迷的时候还一直抓着它呢——来,我给你看看伤口。”说着拆开了他腿上的绷带。

“别动,可能会有点疼。”她一边说着一边给黄良超处理伤口,“你说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呢?”

“我……我怕麻烦你。”

“你弄成这样就不麻烦我了吗?真是的。”她白了黄良超一眼。

黄良超无言以对,惭愧的低下头。

“好了!”她满意的系好绷带,然后站起来,说道,“你这伤口很深,但好在咱医术高明,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住几天,什么也别想,等伤好了之后呢,咱们就送你出去,等你临走前,可以让你吃一顿肉。”她说着笑出了声。

黄良超疑惑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除了这条命,我可没有什么能给你的。”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那本功法。

那姑娘哑然失笑:“那你让我见死不救吗?那天,外头打了一个晚上,咱们这里都吓得不敢睡觉。天蒙蒙亮的时候,咱带着几个人去打扫,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些好东西,换几个钱。若是有死人就给他埋了,若是有活人就带回来医治。咱就是干这个的,这山沟沟偏僻的很,一般人找不到,咱们就救了好些个生病受伤的人,都留在这里。大伙弄了个小村子,过过小日子,外面打生打死的和咱们可没有关系……啊,扯远了。”她干咳一声,“总之呢,咱们找到你啦!然后把你带回来好生照顾,以后是走是留随便你,反正你出去别大嘴巴和别人说就好啦,我最讨厌那种喋喋不休的话唠了……”

话唠也不会喜欢你的。黄良超默然颔首。

“上衣也脱了,给你擦药。”

黄良超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这种事情麻烦姑娘,难免有些……”

她说:“你这人看着像个习武的粗人,却这么规矩、客气,真没想到——你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吗?”

“是。”除了要杀我的人。

“不用跟咱这样啦。咱虽然年轻,但照顾的病人多了去了,什么没见过啊?虽说有“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什么的,但那些礼数教条又不能救人性命。何况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谁还管那么多啊。啊对了,咱跟你说啊,前些天邻村还有个农妇说咱给男病人敷药、擦身是‘不守妇道’,咱把那话和邻村的村长说了,村长把那老娘们好一顿臭骂——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咱舍出脸皮去给大伙看病,他们村不知死了多少人了?真是的,这年头谁还管那么多啊。”

黄良超点头不语。

姑娘瞪着他,眨了眨眼睛,“你这人……好像不爱说话?”

其实也不是,只不过话都让你说了。“我不善言辞。”他说。

“那没事啦。”她笑道,“你跟咱多待一阵子,就学会怎么说话了!好了好了,快把衣服脱了,趴下,咱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

黄良超身上确实有无数跌打损伤。既然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她摆弄过了,也就不介意再来一次。于是他如案板上的咸鱼一般趴下了。

她一边给黄良超敷药,一边还在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唉,这样也好。黄良超心想道,已经好久没人和我说话了。

“你家住哪啊?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西域。”黄良超说道。

“怎么到了这里来?这里是中原,隔着西域千万里呢。”

“对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就觉得自己是被人用鞭子一路抽过来的。

她问道:“你想家吗?”

家?

我的家是哪?是当初那个西域的小宅?还是铁枪庙?还是食人森或者南山衙门?哪里都不属于我,哪里我都去不了。

“我没有家。”他低下头。

“哦。”她难得的沉默了片刻。两人之间没有声音,黄良超只感觉冰凉的药膏擦过每一个伤口。

她问道:“很疼吧?”

“不,不疼。”

“你骗人。”她那语气,就仿佛什么都知道,“我治过上百个病人了,还没见谁有你这么多的伤。老伤上头堆着新伤,哎呀,这是刀伤,这是跌打,这是枪伤……”她一个个的数着,忽然哽咽了,“你……你怎么能受这么说伤呢?还说自己不疼?”

“我……我是真的……”他本想说真的不疼,“很疼,但习惯了。”

她不说话,却抽泣的更厉害了。

黄良超苦笑,“哭什么,咱们萍水相逢,你为我哭,不值当得。”

“可咱就是想哭啊……”她抽了抽鼻子,“咱是医生嘛,心肠软,就是因为心肠软,看不得别人受苦,才要当个医女的。”

好善良的姑娘。他难得的开了个玩笑:“难道说你每次看到人受伤,都要先哭上一场么?”

“不是每次。”她说,“但若是那人太难受了,咱也就跟着难过啦……”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没办法啊!咱从小就是这样,连杀鸡都不敢看,心疼的很呢。”

黄良超问道:“可你吃鸡肉吧?”

她一耸肩,“没办法啊,反正杀都杀了,不吃怪可惜的。”

好现实啊。黄良超笑出了声。

她也在跟着笑,“哎,我说,等你病好了,我就给你杀鸡吃——啊,当然不是我自己杀,我让刘大姐去弄,我虽然熬药不错,但做的饭却是不能吃啊。药有多难吃,饭就有多难吃。”

黄良超一愣,说道:“你们这里不富裕吧?”

“是啊……”她叹道,“东边造反,南边饥荒,咱们这里前些日子开始闹土匪了,家家户户都……唉。”

“那你还给我弄鸡吃?”黄良超难以置信,“你对我这么好?还是说你对谁都这么好?”

她理所当然的笑了,“咱对谁都很好啊,你们死里逃生,怎么能不庆祝一下呢?杀只鸡也没什么啦。”

黄良超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她问道,“背上哪里疼吗?”

是心里疼。“都不疼,挺好的。”他强颜欢笑。

“那就是心里疼咯!”她毫不留情、一语道破,“别想过去的事啦,到了咱这里,就好好休息吧。虽然这里穷的不行,但风景不错,有山有水的,还有蜂蜜,咱自己养的呦!回来给你每天沏水喝啦。心里的疼啊,喝酒不管用,借酒消愁愁更愁嘛,可是蜂蜜管用!蜂蜜又香又甜的,你一吃甜的,就把那些苦的都忘啦!”

“那我……”他苦笑,“那一杯蜂蜜水可不够,我得喝好多才行。”

“好啊,给你喝好多好多,这里别的没有,就蜂蜜多吶。原先是出去卖的,后来道路让土匪封了,咱也不敢去卖了,今年的就自产自销咯。天天都给你喝,喝腻你啊。”她将清凉的药膏涂满黄良超的后背,又开始轻轻抚摸他的脖子,他的下巴和脸颊。“你看着好年轻啊,多大了?二十几?”

“十九……不到十九。”他说。

“啊!”她惊叫,“你才十九?我以为你比我要大许多呢……那我是你姐姐咯。”

“啊?”

“是你姐姐呦——翻身。”她说着让黄良超正面对她,“从此以后,这就是你家,咱就是你姐!”

两人面对面,黄良超与她对视。她的脸上,眼睛上,都有纯粹的笑意,和之前那种叽叽喳喳的玩笑不一样,这一次她的笑容无比温甜,就如刚才那碗加了蜂蜜的米汤一样,就如她温柔的包扎绷带的手一样。

我姐姐?我多了个姐姐?

黄良超忽然想到,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啊。

算了。

“嗯,姐。”

他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并非因为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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