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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无忧洞 上
长天公萧海龙之所以能自称萧家之后，其原因有三。第一，此人有萧家代代相传的东海玉龙骨一根，此物夜能发光，以指轻弹有龙吟之声；第二，萧家男丁大多是八尺男儿，而且宽额大眼，这萧海龙身高相貌都和萧家人很接近；第三，他能使用一套萧家秘传的武功，其名为“鲸鲨掌”。如果要动摇萧海龙的萧家正统血脉，就需要从这三点上下手。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梁换柱，把玉龙骨弄出来换个假的给他；然后就是造势，放出风声去，说现在的萧海龙是个冒牌货；最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当众逼宫，逼他下台。
赵氏兄弟在得知了他的想法之后，表示不敢相信。“靠咱们三个就能解决四大家族？”赵铜胆问道，“哪怕一人打一个，还剩下一个呢！”他哥哥赵铁心更是一个劲的摇头，跟张白生说，让他从长计议。但张白生对这个计划却很有自信，他说道：“这四大家族并非铁板一块，反之，他们内部矛盾重重。只要我稍微加点火，他们自己就得炸了。”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张白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是个严肃的问题。白蛇娘娘没跟他多少人，断水阁的人马也不容易进来——就是进来了也不够用。所以他得先在这里寻找盟友。四大家族支持他，但东疆可不值四大家族，这其中还有不少反对他的贵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张白生的盟友。
经过一番打听，张白生了解到，在东海城中原有三大户，这三大户曾经是东海城中只手遮天的贵族。长天公打进来了之后，一个抄家，一个流放，还有一个得以保存。最后这户人家姓纪，在古时候曾经和萧家是亲家，也是皇亲国舅；有这么个名分在，身为萧家的萧海龙就留了几分情面，再加上这纪家主动投诚，所以保住了大部分基业。现在这家人排在四大家族之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几分威力的。
一个曾经只手遮天的家族，沦落到了城中第五，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他能愿意吗？肯定不愿意。张白生有了主意，就从纪家下手。
当天，张白生带着两个护卫来到东海城最好的裁缝铺子，做了三身新衣服。“绫罗绸缎，什么好用什么，钱管够。”张白生和那裁缝如是说。既然要去见纪家老爷，没个好行头可不行。几天后三人都穿着打扮，张白生穿白色衣巾，取上好的紫竹骨折扇一柄，梳头理发，焕然一新，俨然一个儒雅公子；赵氏兄弟扮作家丁，穿一身干净的布卦，劲装结束，十分干练。
哥哥赵铁心问他：“这一身行头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张白生答道。
听到这话，赵氏兄弟的脸立刻就黑了，赵铁心更是心疼的叫道：“二十两？那够一家人过好几年了！你怎么就这么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显得无所适从。
张白生点了点头，说：“是啊。”
赵铁心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不禁怒从心中来。他们两兄弟都是穷苦出身，最看不得富贵人铺张浪费，糟蹋钱财。“张先生可晓得，你这身衣服若是换成吃食，能救多少人？”
“大概能救五十人吧。”张白生说道。
“那你还……”
张白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但穿在我们身上，却能救千万人于水火。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你我皆是谋天下之士，切记，切记。”
三人来到纪家大宅的门前，只见朱漆大门两扇开，茶碗大的铜钉整齐排列，两只麒麟镇在两侧，头顶高挂金匾一块，上书“纪府”二字。这宅子却是不失当年气派，可门厅冷落，大门开着，里外连个家丁都没有，实是外强中干。
张白生在门口叫门，喊道：“使者断水先生求见纪老爷！”喊完之后，里边没有任何动静。等了大约三息的功夫，门后传了一声老人沙哑的呻吟，好似刚睡醒。接着打门后头出来一个挂着眼屎的小老头，阴沉着脸问道：“找谁？”
“找纪老爷。”
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睛却焕发出狡黠的光。“打哪来？”
“打城外来。”
“城外哪里？”
“城外的东疆。”
“东边还是西边？”
“见了纪老爷再说。”
老头点了点头，说道：“你随我来。他们在外面等着。”
张白生用手势示意赵氏兄弟原地等候，然后自己跟着老头走了进去。纪家的大宅还是恢弘气派，他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地方不一般。可这里缺少人气，路边的杂草没过脚面，而家仆却赤膊着上身，躺在席子上睡觉。上梁不正下梁歪——仆人的风气能反映出主人的状态。想必那纪家老爷现在也是生无可恋。嗯，生无可恋，没错，张白生打听到，他儿子被长天公抓走当质子了，这纪家就一个独苗，剩下的都是姑娘，纪老爷对这个孩子疼爱的不行，等着他传宗接代呢，这孩子一没，恐怕整个人都垮了。
张白生来到大堂，纪老爷正盘膝坐在坐垫上喝茶。他大约六十岁，面黄肌瘦，眼窝也有些陷下去了，十分的憔悴，丝毫不像是个富家老爷。张白生给他请安，他摆了摆手，示意张白生座下，然后让家奴散开，留下两人。
“客从何来？”纪老爷的声音有气无力。
张白生没必要再瞒他，“从西方来。”
“白蛇？”
“是。”
他摆了摆手，说道：“请走吧，老夫无心在经营大事。”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张白生的来意。张白生也猜到，他会猜到自己的来意。因为纪老爷人老成精，这曾经的三大户，这唯一保全家门的三大户，绝非等闲之辈。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被磨没了气焰。
“大事若成，纪家便能东山再起。”
纪老爷摇头不语。
“大事若成，纪家能享爵位。”
纪老爷依旧摇头。
“若大事能成，我可以将您儿子送回来。”
纪老爷一抬眼皮，说：“除非你先把他送回来。”
“送回来您就能帮我么？”张白生笑问道。
纪老爷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有办法？”
“我现在还没办法，但我只要纪爷一个话。不然我可不做亏钱买卖。”张白生笑道，“若是我把纪公子安全的送出来，纪爷能帮我做点事情么？”
“你若是能把我儿弄出来，别说让我帮你什么，你要我的命都行啊！”说到这里，纪老爷已经老泪纵横。
张白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先告辞了。”
“静候佳音——老吴，送客。”
事情出奇的简单，也出奇的麻烦。张白生出来之后就打听了一下，那纪公子被关在城中的一所大宅中。这宅子名为东阳堂，紧挨着城防军，防卫严密。里边还有长天公的什么四大高手，据说这四人武功属于东海潜龙岛一派，善用短兵器，路数十分诡异，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张白生寻思道：这事不能明抢，若是明抢的话，长天公必然会怀疑纪家，在那之后我再找纪家帮忙，就处处受制于人了。我必须把这事做的干净漂亮，不能伤到纪公子，还不能牵扯到纪家，甚至不能让他们怀疑是纪家。
他还是需要人手。张白生写了一封信，托人捎给柏华城断水阁的接线人，让他们尽量多调些人来——但是远水难救近火，他不能等断水阁的人。手头有些金子，可以去雇些人。东海城有个著名的青楼，名曰“红婉楼”，这里汇聚着整个东疆的艺妓名媛；但它不是最有名的，最有名的是“黑婉楼”。东海城多雨，为了排水，有天下最大的下水道系统，这里极深极广，四通八达，在这里边没有治安可言。混混、恶棍、亡命徒……一切东疆的妖魔鬼怪都藏身于此。这下水道又叫作“无忧洞”，里头涉及了一切官府禁止的生意，与黑道有关的东西，这里都能找的到。这“黑婉楼”就是指下水道里的一间窑子，许多腌臜龌龊的生意，就从这里边来。所谓“上有红婉楼，下有黑婉楼。蛇鼠一条路，人鬼并肩走。”
这地方固然不是正人君子该去的，但张白生没别的地方能去了，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
下水道明面上有三个口能进去，一个位于东城马勒庙后，一个位于西边城防军军营旁，最后一个在城郊。前两个要进的话，多半要花钱，要么就得等夜色悄悄地潜入进去。最后一个口能进，但那里是个垃圾场，现在又是夏季，浓浓的臭味都辣眼睛。张白生虽然不缺钱，但他不想从引人注目的地方进去，无奈之下，只能走城郊这一个。他吃过的苦多了，不在乎这一点。从浑水和垃圾中趟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少年时期的事情，那时候他还不是谪仙，只是个拾荒的小乞丐。那时候的他，就时常会出入这种地方，这对他并不陌生。
他带着赵氏兄弟来到下水道的入口。下水道的入口是两扇巨大的变形栅栏门，上面挂着深红色的锈迹、墨绿色的青苔、以及其他粘稠的黑色混合液体。大门紧闭着，一把大锁和铁门长在了一起；但是门上许多铁栅栏都变形了，有好几个能让人钻进去的口子。里边黑漆漆的，好似怪物的嘴。
张白生往里边走去。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位公子，鲜衣怒马的，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张白生往那一看，看到一个脑袋生疮，破衣烂衫的肮脏泼皮。
“来做买卖的。”他说
那人怪笑道：“嘿嘿，做什么买卖能做到这里来？”
“掉脑袋的买卖。”张白生笑道。
“嚯嚯！这可有意思了，这位公子，那请随我来吧！”说着他站起身，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去。张白生顿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