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西域猛虎，南山毒蛇
紧接着王公义就大声哀嚎：“你！你用，不是说了不用毒……这，这好痒啊！”说着用手挠脸。魏莫却是没理会他，他三步走到了李不笑跟前，低头看着他，默然无语。
李不笑躺在地上，说道：“呵呵，我师父说了，他不用毒，但我又没说不用毒！”他的一张嘴巴已经烂了，满口的浓血，想必被毒药腐蚀的。
魏莫厉声骂道：“小畜生！我不是让你滚蛋吗？多管什么闲事？”
李不笑哭道：“我对不起您！但徒弟……徒弟这一次没给您丢人……”说着一头栽倒，死了。
这时候就听那王公义尖声哀嚎，叫道：“痒！痒！解药！给我解药啊！”黄良超瞪了他一眼，顿时骇的叫出声。此刻王公义的脸已经烂了半张，几乎不能看了。而且他还在一个劲的用手去抓，一块块的皮肉鲜血淋漓的撕下来，但他还是在抓。
“欢喜散是墨竹派四大奇毒之一，没有解药。”魏莫说道。
王公义躺在地上打滚，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照这样下去，他肯定得把自己挠死。魏莫问道：“你这一生沽名钓誉，做尽了假仁假义的事情，但却也做过些真的公正好事，如此，我赐你个痛快。”说着一剑将他杀了。杀完这人之后，魏莫不禁叹了口气。
黄良超之前看他是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咯咯”“吱吱”的怪笑以外，在没别的情绪了。心有疑惑，就问道：“魏前辈为何叹气？”
魏莫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尸体，说道：“你管得着么？”
这魏莫生性古怪，黄良超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晓得魏莫是个正直的好人，所以也不介意。
王公义死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魏莫重伤，已经没有什么抵抗之力。这大好机会，下面的人怎么会放过？有报仇的，有求名的，一个个眼睛放光。黄良超拦在了魏莫前面，说道：“魏前辈你走，我给你断后。”
魏莫骂道：“小畜生！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给我断后？你快滚蛋！”
黄良超早已明白他这个脾气，于是说道：“不行！魏掌门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真最正直的英雄，比那些伪君子强了一千一万倍！”说着他不禁往下面这些人望去，“若是弃你而走，我会后悔终生，死了也没脸见我义父。”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冲出来一个黄脸妇人，朝着魏莫叫道：“魏老毒，你还我师兄的命来！”说着一鞭打了过去。黄良超用了制服李不笑那一招，他一枪挥出，让鞭子缠在上面，然后一脚踩住了铁枪。
那黄脸妇人脸色一沉，说道：“小子，别多管闲事！”
黄良超没理他，而是问魏莫，道：“魏前辈，她师兄是您杀的？为什么杀？”
魏莫说：“因为那‘虎尾鞭’生性暴虐，杀了许多无辜人，我才杀他。”
黄良超冲那妇人说道：“你也听到了，你师兄是罪有应得，你回去吧！”
黄脸妇人当然不乐意：“罪有应得？这魏老毒也杀了许多人，恐怕比我师兄杀的十倍还多，他为什么就不该死？”
黄良超说道：“因为魏前辈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之辈。”
妇人说：“罪有应得？什么叫罪有应得？他说该死，那就该死吗？我还说他该死呢！”说着冷笑一声，“我也说你该死！小子，你若执迷不悟，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黄良超看了看下面的人，心想道：这下面还有五十来人，其中许多高手，单打独斗或许我还能胜之一二，但若是他们一起上我是非死不可的。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身后的魏莫，魏莫看到他，当即又骂了起来，这一次是什么腌臜之言都说了，将黄良超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他越是这样，黄良超越不想走了。
他握着手中的铁枪，那温热细腻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义父铁枪王。他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那天义父本是可以跑的，却为什么不跑呢？但现在，他有些理解义父的心情了。
有些时候，是不得不战的，若是逃了，必然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自责，一辈子痛苦。
所以他摆出了架势——他舞动长枪，扎下马步。猛然间天空上风卷残云，晚秋萧条的凉意席卷而来，而在这乾坤之内，却有杀气如火般燃烧。黄良超年纪虽小，但涉足江湖时间却很长了，他当年为了给父亲报仇，曾经走遍西域，集百家之长习得武艺；而后来，他经历了一场人间炼狱般的大战，他与大马帮的悍将厮杀，过关斩将，正因为有这么一次经历，所以他身上的杀气比这些“成名人物”还要浓。那些人大多只经历过小打小闹，十几人打一架，就是难得的大战了，却有哪个人经历过西域的十里黄沙，喝过马上汉子的血？
此刻，那妇人没有再问，因为黄良超刚毅的面孔已经说出了他的抉择。
无需多言了。
妇人这一刻发觉，自己根本没把握打败这个少年——别说打败，就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两人气势碰撞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不光是她，后面的许多人也都发觉了，这个拿着铁枪的年轻人有着蛮荒的杀气，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魏莫凝视着黄良超的背影，默然无语，那一刻他居然有个错觉，就是这青年未必会输。
妇人凝视着黄良超，黄良超也凝视着她，虽然两人都还没动，但这场生死较量已经开始了。他们目光交汇，就如兵器交锋，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血腥味。黄良超经历过生死，已然不是那无知少年，现在它更像是一只野兽——像一只刚长好牙的虎，虽然还没长成万兽之王，但也足以让众生畏惧。
在第三次眨眼的时候，妇人败了。她脸上冷汗流淌，打湿了衣襟；她惊惶的转过头去，朝后面的人喊道：“师兄师弟！快来助我！”
她的同伴也一直在注视黄良超，他们也在看着这只西域凶兽。他们深知这头凶兽绝非那妇人能降得住的，所以在妇人回头的瞬间，他们就冲了上去。冲上去的不止有他们，还有其他人，几乎十多个人一拥而上——他们之前也都在盯着黄良超，此刻的想法不约而同。
围攻他！他有被围攻的资格！
没了王公义，这些人反倒不会束手束脚了。之前有王公义这个江湖前辈在，谁也不敢做出那些以多欺少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他们要一拥而上，将这些人撕碎。在那之后，他们将默契的闭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不然，恐怕会后患无穷。
黄良超长啸一声，正面杀入敌阵，十里黄沙枪尽数使来，铁枪所过之处，绝无一合之将。这十里黄沙枪一对一还看不出什么厉害来，但一对多，反而显现出了无敌之势。这是当年梁王横扫沙场的枪法，大开大合，悍勇无双；静则稳如泰山，动则千军难挡。
武林中人大多讲究一对一的技巧，围攻之下缺少配合，反倒显得混乱无章。三招之下，就有两人被铁枪所上，还有一人毙命于枪下。但这一次没人退却，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西域猛虎的表现是如此悍勇，在那些人眼里，他已然成了魏莫一样的劲敌。他们绝不会放这个活口出去的。
黄良超感受到了压力，他毕竟年轻，十里黄沙枪又是纯靠力气制胜的枪法，若是没有浑厚功力支撑是不行的。但他没有避退，哪怕今天战死也好，到了地下，他也能昂着头挺着胸，和义父说上一句：“孩儿没折了您的气节！”相比之下，报仇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正当他支持不住的时候，突然有一人杀入敌阵。
魏莫从天而降，铁袖横扫，一股浑厚的内劲荡漾出去，众人无不退避三尺。此刻，西域猛虎和南僵毒蛇背靠着背，傲视群豪。
“小畜生！”魏莫笑骂道，“你若不多管闲事，老子早就痛痛快快死了！现在还得跟你一起受累！”
黄良超却笑道：“前辈还是别急着死的好！你若死了，以后谁去杀坏人？”
魏莫冷笑一声，说：“老子也不是想杀才杀的，只因那些人太可恶，我恨不得将他们都毒死！就和这些人一样！”说着一扬手，漫天的毒粉洒下。那些人早有防备，大多闪开了，但依旧有好几人中招，中毒之人一阵抽搐，当场毙命。
然而这是魏莫的最后一把毒粉了。如今的他，不光没了毒，还气力枯竭，一身是伤。但他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战，这不是因为魏毒蛇还留恋红尘——余红英嫁人的时候，他心死了一半，关瞳子死后，他的心就死透了——他之所以战斗，是因为不想让这青年把自己看扁了。
那是昏天黑地的一战，尚未长大的西域猛虎和强弩之末的毒蛇王背靠背，肩并肩，力战五十多位江湖高手。他们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说的话却越来越少，到最后，连喊都没力气了，只剩下最后的念头在苦苦支撑。
那一刻，两人的念头已经不再是突围逃生，而是倒在对方之后。黄良超不愿输给一个强弩之末的干瘦老头；那西南大山的掌门人，也绝不想在临死前输给一个后生晚辈！凡人最大的欲望，是生存；而英雄最大的欲望，是尊严，是那一出生就刻在了骨头上的墓志铭。
围攻他们的人渐渐累了，伤了，害怕了。人会害怕毒蛇和猛虎，这是理所当然。但他们此刻已经身在绝境，他们决不能让这两人活着离开，不然这些人都要身败名裂。
枫叶在跳舞，秋风在嘲笑。
又过了一个时辰，所有人的心里都没了念头。之前，他们战斗有种种理由：名誉、尊严、生存、仇恨，但最后，他们只剩下本能。一开始是五十个人围攻两头野兽，那么现在，就是一群野兽在撕咬。他们嚎叫，咆哮，撕开彼此的肚子，饮大动脉里腥燥的血。若是在继续战斗下去，他们会从野兽变成厉鬼——他们也许将永远战斗，一直到死也不停下。这清冷的竹林将发挥它的价值——成为一个寂寞的坟冢。但它将不再清冷，深秋的夜里，恶鬼们会在此厮嚎。
……直到雄鸡破晓。
那当然不是真的雄鸡，此刻也远没破晓。但那声音却和雄鸡的高鸣一样，足以将这些恶鬼震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那是三声锣响。所有的江湖人都知道，除了官府以外，只有一个人会敲锣开道。所有人都朝那里望去，只见几十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出现在竹林外，为首一人下了马，缓缓走来，说道：
“吾乃包太爷义子包冉，诸位还请给我南山衙门一个面子！”
霎时间，群豪敌意全无，前一刻的恶鬼又变回了人。天上拨云见日，萧瑟的秋风一如往日，无情的卷走了那血腥气味。人们散去了，就如阳光下的雪，或是过街的老鼠。
黄良超和魏莫松了一口气，顿时就觉得全身无力，瘫倒在地。这时候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马上下来，跑到魏莫旁边，扑通一下跪下了，泪流满面。奇怪的是这人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抽自己嘴巴。魏莫却也不和他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打坐调息。
黄良超看了一阵子，这才瞧出来：哦，原来那白衣人是个聋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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