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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侠之大者
那次英雄大会，唯有关瞳子明确反对五皇子。关瞳子认为次子篡位，这是不忠，而且他言语之中有谋害皇兄之意，如此则是不义。不忠不义之人，纵使坐上了皇位，也没法当个好皇帝。
包太爷说道：“那五皇子被人反对，却也不恼，倒很是谦逊。他和关老哥好好地谈了一番。五皇子就问关老哥，说：‘我虽然不仁不义，却能救万民于水火；我若是假仁假义了，天下将亡，生灵涂炭，如此一来，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吗？’”
关盛问道：“我师父怎么说？”孔明岳也点了点头，用眼神询问包太爷。
包太爷说道：“他说：‘你口中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救国治天下，实际是想不择手段实现你的野心。你这种人，现在想的是救天下，但当你坐拥天下之后，就会再起贪念。到头来穷兵黩武，南征北战，还是一样民不聊生。’之后五皇子说道：‘纵使我日后再起贪念，去到处征战，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我会还天下一个太平，让一代人丰衣足食。先生如何不肯助我？’关老哥又说道‘你虽有才，却无德，我宁可助那有德无才的太子。’众所周知的，太子虽有德行，却无治国之才，所以这些年才越来越式微，被那个长袖善舞的四皇子压着一头。”
关盛和朱撼山听完这番话，一时间沉吟不语。孔明岳看后，心中也想到：五皇子的话虽然不似忠厚之言，但也不无道理；可师父说的似乎也对。这两人究竟谁对谁错呢？
包太爷继续说道：“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谁也没说服谁，之后那大会就不欢而散了。没几天，各大派的掌门就又在枕头边收到了一封密函。那封密函，就是断水阁的死刑令。”
三人面面相觑，但彼此之间，都多少猜出一些来了。“俺的那封挺简单，只是叫俺隔岸观火——可关瞳子是俺的老哥哥，俺没法看着他死。当天晚上，俺偷偷去给他报信，结果在路上就被人截住了。来者正是那两位戴金银面具的护卫，那一晚俺和两人打了个昏天黑地，却终究不是他们对手。这两人都有天下七绝的武功，若是一对一，俺还能打上一打，可是……”他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俺当时是宁可一死，也不想和他们狼狈为奸，打不了舍生取义；可他们却劝俺不要趟这浑水，还拿整个南山衙门来威胁，俺至今都记得他们那番话。”
包太爷闭目沉吟，正看眼的时候，眼睛就有些湿了。“他们说：‘您不怕死，难道你的儿子们也不怕死？纵使您的儿子和您一样刚烈，可南山衙门下的百姓又如何呢？您一死，南山衙门下必然一片混乱，各路贼寇必然会将昔日的安泰之地瓜分一空；更何况，您若是执意阻挡我主大业，使得大业不成，到时候乱世降临，生灵涂炭，您就高兴了吗？那些死于战乱的百姓，以及百年之后的人们，又将如何评说呢？是说一句“包太爷义薄云天”呢？还是说一句“江湖草莽不识大体”呢？您为了一己之义，而将天下置于不顾，这又何尝是一种“不义”？今日孰轻孰重，何为大义？何为侠义？包太爷，你可要想清楚啊！’说完之后，那两人就给俺跪下了——也是奇怪，他们本可以一刀杀了俺的，却非要给俺跪下，呵呵呵……”他一阵苦笑。
包太爷说完这番话，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死静。关盛气的脸色发黑，握成拳头的手颤抖不停，在他看来，这都是歪理邪说——什么天下，什么大义，都是狗屁！我才不管哩！因为这种事情，你们就能屠杀断水阁，害死我师父吗？仇恨的火在他心里越烧越烈；而孔明岳看着桌上那时断时续、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由得心里爽然若失——他们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若是天下大义和个人的小义冲突了，我该去选择谁呢？若为了天下万民，我牺牲自己的忠义、做些暂时的错事、恶事，那……那能说是错的吗？师父的仇还报不报？我该怎么报？若是真的报了，日后会怎么样？去选择报仇，就一定正确吗？
诸多念头在孔明岳的脑中揪成一团乱麻，让他头痛欲裂。
包太爷问道：“你们怎么认为呢？”
关盛怒道：“哼！什么劳什子皇子！都是胡说八道，该杀！该杀！”
孔明岳提笔许久，却落不下去，最后留下几点模糊的墨迹，然后作了一揖。
包太爷点点头，望向朱撼山，问道：“你呢？”
朱撼山摸着脑袋，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不晓得什么道理。”
“你就说你怎么想的就行了。”包太爷说道。
朱撼山点点头，说：“我不懂，既然要救天下，为什么反而要先杀人呢？还杀的都是忠良之士。这人一定在说瞎话！”
包太爷默然颔首，接着凝视了朱撼山许久，忽然说道：“贤侄一言道破天机，这多浅显的道理啊！即使是几岁的娃娃也晓得。俺若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也许关老哥就不会……”他说着居然哭了出来，“俺真是老糊涂了！真是……妄称义绝！倒不如调过来，叫‘绝义’好了！俺这些年时常做梦，就梦到关老哥，他在俺梦里跟从前一样，还每次都笑着请俺和他喝酒！可俺对不住他呦！每次看见他，调头就跑！”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孔明岳施了一礼，写到：“若吾师再入梦，邀之勿拒，心病消也。”
包太爷瞪着他的字，写到：“俺愧对关老哥，怕他怪俺不义。”
“吾师仁义，不会怨恨，入梦只因无人陪酒。”
“当真？”
“包太爷之仁义，在下以见识了，当年包太爷以尽力而为，无愧于良心，何过之有？”
包太爷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关老哥还能来找俺。”
将这些旧事讲清楚之后，包太爷和这几人说道：“在那之后，南山衙门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暗中也曾经帮助过你们几个，却不知道你们晓不晓得。”关盛稍加思索后，问道：“我去西域前，曾经被万魔窟的人伏击，当时确实是南山衙门的一位镖头给我解了围，莫非这是包太爷您安排的？”
包太爷点头，“俺只能做到这了。在断水阁大劫之后，南山衙门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对你们不打压也不明面支援，如今也是，所以前日俺才将你们逐出门去……唉，只可惜包冉那孩子。”
“包兄弟怎么了？”关盛问道。
包太爷说道：“他气不过这事，自己走了，俺派人去找了，兴许以后能回来吧。”
关盛说：“等他回来之后，我去和他说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一个人，要求见包太爷。
“那人十分狂妄，一开始……一开始直呼您名讳，我们不让进，他就在外面破口大骂！”
江湖上人都知道，包太爷的真名十分不雅，叫“包二蛋”。但他德高望重，没人敢叫这个名字，都叫他包太爷。此刻包太爷问道：“那人还骂什么？”
“还，还骂……”
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包二蛋！你爹爹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