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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血战黑铁旗
张白生问道：“这人是谁？”
关盛说：“此人名叫宋刚，绰号铁面阎王，相当于咱们断水阁的执法长老。武功高强不说，最是铁面无私，毫无情谊可言！”
张白生点了点头，问道：“你不是他对手？”
关盛点头无语。
张白生说道：“师兄，丑话说在前头。并非我张白生不仁不义，而是大势所迫，必须如此。大马帮最想要的是你的命，而不是我的，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望你能舍命助我突围。”
说完这话，张白生朝关盛的眼睛望去，后者一脸肃然的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如铁。张白生继续说道：“我必须活着，断水阁的大仇除我张白生，没人能报的了。所以今日我必须以小义换大义，无法与哥哥你同生共死，望你勿怪。若我能活着出去，必会好好照顾你儿子，日后再为你报仇。”
关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你能说出这番话来。我曾问师父，说为什么要收个不男不女的戏子为徒？他和我说：‘世人皆有所好，商人重金银，名士重风骨，侠客重义气。可全世界却没有哪个人如你一样，什么也不重，飘飘然好似天上仙。’当时我不懂，现在却是懂了。”
关盛说罢调转了马头，对准敌阵，张白生从他侧脸看去，似有决死之意，竟与昨日的铁枪王别无二致，不由得悲从心中来，但张白生对悲伤永远是浅尝辄止，他从未哭过——谪仙不会为凡人流泪。
旁边的黄良超挺直腰板看着关盛，目光凝重，一脸的敬畏。
最后关盛吐了口气，问道：“六弟啊，我最后有个问题。”
“你说。”
“我活着为了好酒好肉；三哥活着为了诗书礼乐；二姐活着就是为了照顾人；五妹从前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现在更是；小弟他想行侠仗义，当大英雄……六弟啊六弟，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活着是为了上天。”张白生笑道，“我要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上九天揽月摘星，饮天河之水，卧穹苍之上，天庭喝花酒，月宫戏佳人。我还要量一量这天高几分地厚几何，再到太阳上去走上一遭！”说话间他舞动“水袖”，似乎要在马上跳起舞来。
“当真？”
“当真。”
关盛摇头，一阵苦笑，似乎是不理解张白生的心中所想。旋即他喝一声“驾！”，顿时策马疾驰，冲着那面黑铁旗冲了过去。张白生远远地看着，等待交涉的结果，可他脑海中还全都是关盛最后的那个苦笑。没人懂我，他心想，即使是亲如兄弟的师兄，也不会懂我。
我要找的那个人，究竟在何方？他浮想联翩。
此刻关盛已经来到敌阵跟前。对方大约有一百人，领头的正是那铁面阎王宋刚。这人脸上的纹路犹如刀刻出来的一般，眉角和嘴角都向下倾斜，脸色青里发黑，一脸的苦大仇深。
关盛走上前去，抱拳拱手，说道：“宋旗师！”这宋刚长他二十岁，算是前辈了。
宋刚不还礼也不说话，甚至不点一下头不眨一下眼，就那么如雕像般瞪着关盛。关盛一皱眉头，说道：“宋爷今天是铁了心要拿我了？怎么个拿法？是你们一起上，还是给我单挑？”
宋刚这才开口问道：“你要和我打？”此人说话声音虽不大，但气息悠长，浑厚的声音充斥荒野，远远地张白生也能听的十分真切，光着一点就能看出，这人的内功相当强。
关盛脸色绝然，道：“嗯，按规矩，一打一。”
宋刚自持武艺高强，根本没把关盛放在眼里，看他如此说，顿时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来吧！我得有些日子没和人动手了！”说着扬起手中长枪来，两人刀枪飞舞，战作一团。
关盛上来一招“龙戏珠”，用的是龙斩水里的招式。这一招他从没在大马帮人前用过，打了个出其不意。这招是由下往上撩，刀斜画一个弧线，在掉头画一个圆圈子，角度怪异至极。
宋刚闯荡西域多年，满肚子的实战经验，看到刀口朝向十分怪异，左臂力气似蓄而不发，便晓得这一招不一般，所以上来就给自己留足了余地，他两脚虚踩马镫，两手抓长枪后端，虚晃了一下。两招相碰时，就看关盛的大刀路线诡异，宋刚在马上侧身躲过上撩那一刀，旋即就看那刀调转方向又朝自己脑袋砍来，当即躺在了马背上，就看着关盛那口大刀贴着自己鼻子滑了过去。
一招下来，四下惊叹声不停。宋刚此刻也提起小心，不敢再小看面前敌人。
一念之间，关盛一招“回马刀”又杀了回来。自古以来只有“回马枪”却没有“回马刀”，但关盛多年观察大马帮人用马枪，自己悟出了这种招数，加之他那把重刀比一般的刀要长，确实也能当枪来用。
这一下真是突如其来，宋刚躺在马上，无从躲避，情急之下居然生生搬动马脖子，用马头撞向刀口。只听一声闷响，马悲鸣一声，脑浆迸裂倒在地上。宋刚早早的脚离马鞍，可以说是早有防备，顿时飞身下马，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此刻关盛暗叫一声：好狠心！西域骑士无不爱马如命，对待常年跟随自己的“老伙计”更是亲如弟兄，若是马死了便如死了至亲之人一样。之前听宋刚说，他这马跟他有七八年了，是历经无数生死的弟兄，却没想到危急关头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拿自己的弟兄当了挡箭牌。
两人一招打过，关盛此刻是背对宋刚。关盛正要转身再战，就觉得背后一痛，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这才想到那宋刚是甩鞭子的好手，马鞭一打一个响雷，一下就能将烈马抽的脑浆迸裂。
关盛好在是硬功出身，加之背后有软甲，不然这一下可能就要了性命。他急忙调转马头，猛然间就看一道黑影飞来，正是宋刚的鞭子，当即拿手抓住，叫道：“过来吧！”说着手上用力拽着鞭子。他武功虽不如宋刚，但力气比他强许多，料想这一下能把兵刃夺来。却没曾想宋刚那边也是用力扯这鞭子，他一扯，关盛就觉得手上一疼，连忙松手。再一看，自己手掌已经是连皮带肉下去一大块，一时间血肉模糊。
关盛惊怒之下定睛一瞧，只见那鞭子满是倒刺，但凡沾上就要掉一块皮。宋刚冷笑一声，拔出腰刀朝他杀来。
关盛坐在马上挥刀和他过招，武器两相碰撞，只打了三下，关盛就自感不敌。他的重刀是双手刀，如今损了一手，在和人过招已经是大大的不便。待第四招的时候，宋刚一记虚晃，在关盛大腿上砍下一刀，这一刀深可见骨。一刀得胜，黑铁旗帮众顿时大声叫好，宋刚却是喜怒不形于色，仅仅是冷哼一声。
张白生离得不远，看的真切，当即叫道：“师兄！”
关盛腿上疼痛，血流不止，但他受了伤却不畏惧，反而满腔血勇迸发而起，一声大吼，抡圆了重刀连挥三下，宋刚看他起了困兽之勇，心说此诚不可与争锋，当即避退。躲过三下之后却是突然扬起马鞭来，照着关盛脸上就是一鞭子。关盛心说这下打在脸上，不死也残，当即燃起决死的斗志来，心说道：老子拼的这只手不要了，也得降了你这鞭子！当即用那伤了的左手死死攥住鞭子，这一次任它再怎么疼痛，也绝不撒手了。关盛大吼一声，左手一翻，将那鞭子在手上缠了一圈，猛然发力。
宋刚没料想到他这么悍勇，鞭子一把就被躲了过去。关盛夺下鞭子却不往自己这里拿，而是胳膊上一用劲，一鞭抽向宋刚。宋刚连忙低头躲避，可他躲得过鞭子却躲不过后来的倒刺。
只听宋刚一声惨叫，被倒刺挂掉了半边脸皮，一个大大的三角口子出现在左脸上，半边脸皮耷拉着，其状甚惨。正是自食其果。
此时此刻宋刚再也顾不上什么单挑了，捂着脸叫道：“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叛徒！”帮中人大声呼号，霎时间一拥而上。张白生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不禁叫道：“噫！四哥死矣！”旋即怀中孩儿哇哇大哭，这孩子虽小，却是父子连心。张白生此刻心中无良策，只得忍下一时之痛，调转马头策马飞奔，只求留得自己性命和四哥骨血，他日再来报仇。
他正要往东跑，就见不远处一阵沙尘弥漫，而且还有众多马蹄声。当即大惊，心说：莫非是大马帮的援军到了？如此一来吾命休矣！一念之间，就看山坡上杀下来百八十个骑士，为首一人策马扬刀，身后背着一杆旗子。张白生定睛一瞧，上面画的是一只强壮无比的红眼公牛。
张白生还不明所以，看到此旗子的关盛却是一阵哑然，心中叫道：那是我的野牛旗啊！再一看众位兄弟许多人都挂了彩，一脸风尘，显然是经过了一场大战。为首的是一员白袍小将，生的甚是俊朗，这人是关盛的生死至交，名叫龙胆，他看到关盛大声叫道：“牛八爷！兄弟来助你！”
关盛看到这一幕，顿时两行热泪流淌而下。没想到这些兄弟居然不惜叛出大马帮，也要来救他。当即叫道：“好！不愧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一颗死心却又复燃了，顿时来了十二分斗志，挥刀砍向四周敌人。
战马飞速而至，一时间两方人马撞在一起，杀了个血流成河。张白生看准这个机会，跟黄良超说道：“走！咱们去助他突围！”说着也杀了进去。
黑铁旗的人不比那赤蝎旗，帮众十分悍勇，都是一等一的亡命之徒；而野牛旗这边，自从决定反叛大马帮的时候，众家兄弟就没想过能活。两方都是不要命的，顿时是血溅四方，残肢断臂满天飞，不出一炷香，黄色的荒野便染成了黑红色。
待到战斗结束，场上只剩下不到十人，都是野牛旗的人。张白生自持武艺不佳，便一直在战圈外徘徊，时不时以暗器伤人，所以并没受伤。此刻他放眼望去，此地已经成了人间地狱。荒野之上躺着快二百具尸体，若算上马尸，大概得有三百多。这里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不是被断臂斩首，就是被马踩得稀烂。一地黑红之色，血腥气呛人，看一眼就不禁作呕。
关盛站在尸山之上，座下的枣红马已经彻底成了红色，蹄子上满是血污。这场战斗能赢多半是他的功劳，宋刚论单打独斗是胜了他许多，但马上功夫却差着，而且论起冲锋陷阵，在乱军中厮杀，他更是不如关盛了。两方人马实力其实还是黑铁旗占优，但却禁不住这样一位悍将来回的穿杀，终于还是败了。
但关盛也已经受了重伤，他浑身上下一共九道伤口。其中左手鞭伤，以现白骨，身上三处刀伤，血流不止。四处枪伤，三个是皮肉伤，胸口那一下虽然不深却也伤了肺叶，此刻很难说话，喘几口气也会咳血。还有一处是侧肋让人用铁锤砸了，骨头被震断了两根。
黄良超也侥幸活了下来，他和张白生一样，知道明哲保身，没敢深入战局。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受伤两处，一处左臂被枪杆打断了，一处是左眼被刀砍伤，眼珠连带眼眶都被切成两半，此刻兀自捂着，忍痛不语。胳膊骨头能接，但眼睛肯定是没了。
剩下的几个人也是个个带伤，其中最重的那个就是带队来的龙胆，他的马死了，人躺在地上，肚子被整个剖开，肚肠流了一地，料想是活不成了。关盛忍着重伤，却也跪在他身边，说道：“兄弟我对不起你。”
龙胆苦笑道：“牛爷……别这么说，兄弟的命都是你救的，如此还给你，又有什么？”
关盛说道：“兄弟你还有什么遗愿？家中可有人需要照顾？若我能活着出去，必然厚待你的家人。”
龙胆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我杀个人吧。这人有脸有一颗黑痣，右手没有小指，他，他是害死我妻子的大恶人，若能见到……”话说到这里，一歪头，就这么死了。
关盛喊了他几声，看他却已死去，不禁悲从心中来。这龙胆跟他三年，两人并肩作战几十场，乃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却没想到他死在这里。关盛情难自已，痛哭了几声，牵动胸口伤处，咳出几块黑血。张白生连忙上前宽慰，让他节哀顺变，有什么事情先逃出西域再说。关盛点了点头，心中暗自记下龙胆说的那人，决心日后一定要完成兄弟遗愿，把那人杀了。
关盛将剩下的人招了来。除他之外，野牛旗还剩下四个人，关盛看了看这些兄弟，人人都是浑身挂彩，心头又是一痛，强忍着眼泪说道：“四位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大家到此处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要再随我走，各自逃命去吧！”关盛说着取出身上全部盘缠，估计得有二十多两银子，“你们分去，赶紧跑吧！”
四人当即跪下，其中有一人，这人膀大腰圆，肥头大耳，乃是除了关盛之外的大马帮第二大力士，名叫朱撼山，只听他瓮声瓮气的说道：“自打见牛爷力抗大鼎之后，小的就发誓了，这辈子就追随牛爷！求牛爷千万不要嫌弃小的！”
第二人头戴铁盔，留一把小山羊胡子，高鼻窄面，嘴唇薄如黑线，面相看上去很是凶恶。这人是野牛旗一员猛将，众人不知其名，只称之为铁头赵，或是赵铁头。他和关盛说道：“牛爷，你若是嫌弃我们就直说！兄弟们也不麻烦你！”关盛连忙摆手，说：“没有这事。”
第三人则是笑眯眯的，他说道：“哎！牛爷打发我们走，我们偏不走！不光不走，还要随你到中原去，倒时候天天讨你的酒喝，把你这肥牛喝成瘦马，瘦马喝成甘蔗！”这人生的一张笑脸，哪怕不说话，也看着笑眯眯的，但众人都知道，这家伙的武功在野牛旗里数一数二，正是“笑面虎”王邦。
其中有个性子刚烈的名叫舒大武，这汉子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道：“牛八爷说这话就是辱我！你若再说半句，兄弟便死给你看！且看我这满腔热血是真是假？”
见四人如此，关盛再没法说什么多余话，只得将四人搀扶起来，说道：“大恩不言谢，四位兄弟恩义，我今生都是难报得了！”说着拜了下去。那四人连忙将他扶起，然后众人朝着死去的众位弟兄拜了三拜，又请他们原谅不能埋葬之罪，这才上了马。之后关盛和那些说了自己的身份，说姓关不姓牛，以后就称呼关大哥就行了。
此时有七人，马匹只剩六匹，所以张白生就和黄良超同乘一匹。众人往东疾驰，张白生心中想到，如此一耽搁，后面的敌人可能更多了。这次能逃脱已经是侥幸，现在众人都是重伤，在遇到敌人可要如何是好？
然而怕甚么来什么，走了不出十里，前面有出现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背后插着一面大旗，上面画着一头朱红色的恶虎。关盛说道：“是赤虎旗的人。你们别动。”关盛自己驱马走上前去，叫道：“史大哥！”
“兄弟，恭候多时了！”为首那人正是史占火。他也是独自出队，抱拳拱手，说道：“兄弟，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胜过我手中狼牙棒，我便放你一马，你看如何？”
关盛此刻已经重伤，光是骑马就很勉强，又怎么能胜过他？可这等境地，也是别无选择。关盛当即大叫一声：“好！我来领教哥哥高招！看好了！”说着策马扬刀，杀将出去。却没想到他刚一扬刀，史占火就徒自摔下马来，并且叫道：
“牛八爷武艺高强，我姓史的不敌，你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