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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雪山密语 上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常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可以确认的是，他们不必丢铜钱了。
因为又多了一个选择。
“继续啊，你们继续说。”常汐自顾自的走了进来，张白生看她的气色和步态，似乎身体状况很不错。想必她在这几天里有更多的食物。张白生心想道：常汐和杜升都是高手，当年的常公子与断水阁大师兄齐名，但是常汐后来武艺被废，而杜升却一直修行，此消彼长之下，常汐必然不是对手，然而杜升已经饿了好几天，常汐看起来还不错，这么看来的话，胜负的天平又开始摇摆了。
“你？”杜升仅仅说这一个字。
“嗯，我。”常汐点了点头，“我其实就在你们隔壁的山洞里，听到你们的声音就过来了。”
听到争吵声？张白生皱起眉头，外面暴风雪这么大，她是怎么听见的？莫非她的什么奇门武功能让她有顺风耳？
杜升一抬眼皮，说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常汐微笑着走了过来，“就是来看看你们。”
常汐和杜升绝不是一路人。虽然她师从万魔窟，而且和屠金刚关系非同一般，但是她早已不是万魔窟的人了，而且还视五皇子为仇敌，她和杜升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那么我呢？张白生心想道，我该怎么办？
杜升和常汐之间必然有一场死斗——且不提立场关系，单说现在的状况的话，杜升需要食物，而常汐有食物。那么两人之中必有一死，杜升赢了的话，他们就必然要分掉常汐的食物，甚至会吃了常汐——如果真要吃人肉的话，那么张白生倒是更愿意选择常汐，毕竟她看上去卖相更好……不，他是不会吃人肉的，倒不是因为他在人性上的自我克制，而是因为他的求生欲望还没强到逼着他做这么一件恶心的事情。如果说非要吃人肉才能活的话……那干脆就去死好了，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如果常汐赢了的话……那更好。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相安无事。所以，无论是他们谁胜谁负，张白生都是安全的。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该隔岸观火了。
就在这一刻，杜升出刀了，与此同时，常汐手腕一抖，飞刀出手。他们之间的动作在一瞬间完成，张白生只看到杜升一刀砍开了常汐的手臂，刀口深可见骨，而他的胸口上多了三把飞刀。
血，从两个人的身上流了下来，杜升用一种悔恨的、迷茫的声音说道：“我太贪了。”说罢，一头栽倒，一命呜呼。
常汐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开始包扎伤口。
对，他太贪了。张白生心想道，杜升刚才肯定是想留活口，因为他想问出常汐的食物藏在何处，而常汐，自出招的那一刻起，就是要取他性命的。
张白生问道：“你怎么样？”
常汐看了他一眼，目若冰霜，“待着别动，我虽然受伤了，但还是可以轻易取你性命。”
她在警惕我？警惕我什么？“但是你受伤了。”张白生继续说道，“你在这种地方受伤，你会没命。”
“我本来也命不久矣。”这不是常汐第一次说这话了。
“但你还是想活下来。”张白生笑道，“不然你不会冒着雪来这里，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常汐。”
常汐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将伤口绑紧。张白生认为，她现在是在思考如何应付自己。
“看你的样子，你不缺食物，而且你也不缺水。”他望着外面的大雪纷飞，说道，“你只缺最后一样东西。”他拍了拍身下的干草，“你缺火，对吗？”
“让你猜到了。”常汐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绷紧，血一滴滴的流下来，“我已经没东西可以点火了——”
“——所以你下来找火种。”张白生接着她的话说道，“你根本就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因为这么大的风雪你根本就听不到，你只是碰巧下来了，对吗？”
常汐笑了，“对，这里的洞穴放着猎户们留下来的柴火，我就为这个来的。现在，谪仙，你想怎么样？把柴火给我吗？”
“没有白给的。”张白生按住了最后的一点干草，“你得回去取吃的东西。”
常汐说道：“这样的天气，出去就回不来了，我下来的时候冒了很大风险的，而现在，我又受了伤，你怎么还能让我——”她想了想，忽然竖起食指，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呢？”
“别这种时候说自己是女人啊。”张白生抖了一下那本不存在的水袖，“你刚才杀——”他也学着常汐刚才的动作神态笑道，“——杀我大师兄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常汐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张白生，我还是蛮喜欢的你的，别逼我动手。”
张白生不以为然，“你动手啊，我立马就把这堆干草扔温泉里边，咱谁也别好过！”
常汐没辙了。“好吧，我去外面拿食物，等我回来。”
这就对了。张白生心想道，不过她为什么不把食物带在身上？她完全可以带着食物下来，然后换一个山洞居住的啊。
片刻后，常汐拖着一块巨大的食物回来了。那是一只死熊，冻得梆硬，摔在地上有着如冰块一般的清响。也多亏了常汐武艺高强，能拖得动这么大一个东西。她进来的时候，几乎成了雪人。
“帮我一把。”她的声音很小，远不如刚进来的时候那样精神饱满。张白生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那个决定。他连忙上去帮忙，将熊尸放在地上，然后将常汐扶到温泉旁边。她的身上都被雪盖满了，冰冷的如同死人。
张白生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常汐下来的时候只有自己，她轻功高强，踏雪无痕，所以可以立刻到达这里，但当她负重之后就不一样了。
如果在这样下去，她会死。
“下去洗个澡。”张白生说道，“不然你就没命了。”
她嘴唇发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去看的。”
“这不是原因。”常汐说道，“我练的是血魔心经残本，受不了这种高温，一旦下去的话……我必死无疑。”
“我不想看你死。”张白生说。
常汐看着他，饶有些疑惑，“这可不像你。”
“不像我？”
“你该更绝情才对。”她冷的缩成一团，“上次分别的时候，你和一具死尸无异，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你还是那位谪仙吗？”
张白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不想再看人死了。我身边的人，认识的人一个个的离我而去，一开始是小师弟，后来是海山绝，前两天，我夫人陆筱因为我悬梁自尽，今天，周胜虎以及我的大师兄，这个曾经跟着我十年的人，也死了……我恨他，但我也很难受。每一个人死的时候，我心里都和刀割一样难受，但我不能哭，我要装给那些人看啊！我得告诉他们，我是谪仙，我不是凡人，我不会哭，不会让你们看笑话……”
常汐忽然抱住了他，张白生抱过不知多少女人了，却从没像现在一样……冷。
“你要冻死我们两个吗？”张白生问道。
“不。”常汐说，“你把衣服脱了。”
张白生一愣，没说出话来。
“我也会脱掉，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冷了，我能活命，你也能……”她双手颤抖着，解开了张白生胸前的扣子，“好好地哭一场，这里没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两个将死之人。”
对啊，两个将死之人。我还在顾虑什么呢？
所以他发疯一般的扒下了常汐的外衣，和她赤裸着相拥——相拥而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搭错了哪根筋，就和这个女人抱在一起，还不知廉耻的涕泗横流，就像个三岁娃娃似得。可他真的忍不住啊，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了，一股脑的，一切的悲痛，都从他脸上的每个孔里流了出来，然后那双冰冷的、柔软的手，便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常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当年我还是常公子的时候，就听过你谪仙的名字，一直就想见上一见了。”她笑了，“果真不假呢，你确实是个超脱与外物的谪仙人。但后来你堕落了，你……”
“我堕落了。”张白生说，“我厌倦了，累了，懒了，什么都不想做。直到筱儿吊死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我跑到哪里都没用。”
“我能懂。”她说，“逃到哪里都没用，过去的债必须偿还。”
他们抱在一起，一直到黑夜降临。张白生明显的感觉到，常汐体温已经回升了。她内功高强，体质远超常人，所以恢复的很快。然而此刻，张白生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常汐穿上内衣，将湿衣服放在火边去烤，然后开始料理那头冻得梆硬的熊。
“这里的火还够烧两天。”常汐说道，“但愿两天之内雪能停。”
张白生缩在火边，看着常汐光滑洁白的脖颈，脑海中全是刚才的影子。她的身体好冷，好冰，不像是活人，但肌肤好软好光滑，比任何女人都要完美……就像是……鸡蛋羹。
“怎么不说话？”常汐忽然问道，“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
“呃……”张白生一时间哑然，“抱歉。”他变相承认了。
“哈。”常汐笑了，“等我们吃饱了之后，可以再讨论那些事情，反正我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
张白生点了点头，现在比起性欲来说，食欲的需求更加迫切。他们把熊肉加热、烤软，然后切成块，再慢慢烤熟。熊肉充满了乳酸味、腥味和异样的檀香味，可能是冻僵的缘故，所以吃在嘴里十分的干。“这家伙从哪来的？”张白生用匕首插着一块熊掌问她。
常汐吃了一口，说道：“他在洞里，应该正准备冬眠。当时突降暴风雪，我和它说：‘让我在你这里躲一躲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试了三次都不成功，没法子只好把它杀了——对不起，大熊。”她对着熊头双掌合十。
这是个有些滑稽的场景，但张白生却不认为常汐是单纯的在开玩笑，所以他说：“物竞天择，和畜生不用讲道理。你是在用熊的规则和熊办事，所以你没有对不起它的。”
“即使我是人？”常汐问。
“嗯，和什么东西打交道，就用什么规矩，这绝对没错。”
常汐想了想他这番话，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很有道理，我会记着这话的。”
渐渐地外面黑了下来，风雪的声音仍未停息。不过张白生现在心里不那么压抑了，若雪一直不停，那么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好了。一直，等到死。
常汐忽然说道：“还有酒吗？”
“连吃的都没了……”张白生摇晃了一下酒葫芦，“……还真有两口。”
“你们这些天下来都没喝吗？”
“杜升自律甚严，而我呢。哈哈，我不喜欢和他喝酒。”
常汐笑了，说道：“这个理由不错，那你愿意和我喝吗？”
张白生摇了摇酒壶，说道：“如果和你喝的话，这酒可就不太够了。”他说着拿过两个杯子。
“等等。”常汐跟他说道，“我不用那人的杯子。”
张白生点了点头，将杜升的杯子抛到了洞外的漫天大雪里。“那只剩一个杯了，你是直接要葫芦，还是要杯？”
“我要杯子。”
“那我来葫芦。”张白生说道。
“不行！”
张白生纳闷了，“你想怎样？”
“你拿葫芦了，我怎么知道你一口喝多少？”
张白生哑然失笑，“你信不过我？”
“嗯……大事来说，我很信你的，但这小事嘛……尤其是喝酒这种‘小事’，我是万分信不过——你敢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吗？
张白生讪笑，“不是。”
“那不就完了。”
“那好吧，给你葫芦，我用杯子。”
常汐依旧摇头，“不，在下也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若是给我，我必然会一饮而尽。”
那你就一饮而尽好了，我可不想和你抢——他本想这么说的，但他也看出来了，常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会说那么破坏气氛的话，所以就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我们都用杯子，一人一杯。”
“可是杯子只有一个啊。”张白生说。
她笑着拿过杯子，斟满一杯，说道：“一个杯子，也可以两个人用啊。第一杯敬你，谪仙大人！”
张白生当然不会拒绝这暧昧的要求，他将酒一口饮尽，感觉一股热流如烧红的刀一般从嗓子划了下去，一直热到脚趾头。“啊——！”他愉悦的出了一口气，“这酒好烈！”
常汐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就闻出来了，这是北方的烈酒，专门用来在冬天驱寒的。怎么样，还喝的惯吗？”
“再来两杯肯定就喝的惯了。”张白生笑着将杯子推给了她，“该你了。”
“不急。”常汐说，“你这酒可不能白喝。”
“怎么？本来就是我的酒，怎么还不能白喝了？”
“是你大师兄的，不是你的。现在这是咱俩的酒，你喝了，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做什么？”
“我想听你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聊聊过去的事情，比如……你从前的那些师兄弟？”
张白生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要靠什么来熬过漫漫长夜呢？我白天睡了很久了，而你，恐怕你睡不着吧？”
对，失眠。张白生心想道，自从我决心要做点什么之后，失眠就回来了。她还真懂我。
“所以说说话吧，我们现在只能干这个，我还蛮好奇你的事情的。不过呢，如果你在打我身体的主意的话……”她沉吟着，似乎陷入抉择之中，“不行。”她最后还是否定了，“因为我对你的了解还太少，我得先确认，你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要找的那个人？哪个人？“好吧，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的事情，常公子，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芙尔一笑，“等我喝了酒，就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