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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雪山密语 中
黑夜漫漫，白雪飘飘，呼啸的风如幽幽的哭泣声，冰冷的空气涌入洞内，又被温泉和篝火的暖流驱逐出去。火星在劈啪作响，张白生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一开始……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就是个普通的落魄孤儿，家里曾经当过官，有点家当，奈何家道中落，后来流落街头。”张白生看着常汐专注的目光，有些无地自容，不知该怎么描述过往的落魄。“乞丐一样的生活，坑蒙拐骗，我都干过。”
常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偷过什么？”
“什么都偷过。”张白生说，“吃的，花的，还有人。”
“偷过人？”她暧昧的笑了，“女人吗？”
“还有小孩。”
“哦。”常汐的表情变了，“你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要是那时候认识你，也许就打死你了。”说完这话她思虑了一下，“不对，我那时候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你继续说吧。”
张白生继续说道：“后来，我看到有人飞升成仙。那是一座无名的野山，我远远地听到山顶上有惊天巨响，然后一道金光直冲上天，我想，那必然是仙人飞升。”
“你现在也这么认为？”
“嗯，这样认为。”张白生说，“那绝对是仙人飞升，他看不惯这个世界的丑陋了，厌倦了无聊的俗世，所以回到天上去了。”
“就从那时候起，你想要成仙了？”
“对，我开始炼丹，我找到了许多丹书、秘籍……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都拿来尝试。即使吃不饱穿不暖，也要修行。我不是没享受过好日子，当时家里当官，锦衣玉食也试过，没什么意思，不如修仙啊。”他看了一眼常汐手边的酒杯，问道，“能再来一杯吗？”
常汐摇头，然后斟满一杯，“该我了。”说罢一饮而尽。接着，她如冰霜般的面孔上头一次有了血色，鲜红艳丽的色彩，“啊……”她闭着眼睛，愉悦的出了一口热气，气息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远远看去，她就仿佛一块正在融化的绝美冰雕。
张白生一摊手，“对，该你了，常公子。”
她竖起一根食指，修长的手指顶着脸颊，沉吟了一阵子。“我一开始也不是常公子，我就是个普通女孩啊，我和我娘在万魔窟的山脚下定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什么不同的。不知为什么，我们日子过得比村里其他人都好一些，平时银子够花，不愁吃穿。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就是孩子们从来不和我玩，村里其他人也和我家很疏远。小时候我不觉得，稍微长大一点，就开始问我娘：‘为什么他们都不理我们？’我娘也不回答我，就是告诉我说：‘那些人都是坏人，离他们远远地。’毕竟我是个孩子，当时就真以为，满村子的人都是坏人了。”
张白生说道：“你娘说的没错，别说满村子都是坏人，满世界都是坏人。”
常汐一阵苦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也不和他们争，我很听我娘的话。直到后来有一回……我想想……好像我娘在打水，过去个小混混，在偷偷的对我娘指指点点，让我听到了。骂的什么我不想复述，反正是把我惹急了。那个人都十七八岁，我当时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真要上去打肯定会吃亏，所以我等他们分开之后，晚上去找他们算账。”
“我猜你把他们都捆起来打了一顿？”
“没那么严重，就是一人剁了一根手指头。”
“哦。”他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夜里闯进去，把他敲晕了抬出来，然后一桶水泼下去，让他给我道歉。我要求真的不高，其实只要他道歉，我就把他放了，不难为他。但他还是骂个不停，还威胁我要弄死我们全家，没办法，我只能剁他一根手指了。”
“然后呢？”
常汐朝他摇了摇那根修长的手指，说道：“到此为止，现在该你了。”她将酒杯递给张白生。
张白生笑着饮下烈酒，感觉已经微微有些上头。“那好，接下来说一说我的修仙史。”
“这事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这些药吃多了之后，人就会飘飘欲仙，产生各种奇怪的幻觉，自以为自己就要升仙了。我经历了那么几次，中途我也发现过不太对劲，但那时候我无事可做，只能干这个。”他摇晃着酒杯，眼神迷离，“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本是二品大元家里的大少爷，家里出事之前我就要去考状元了，他妈的！凭我张白生的能耐，状元？都是手到擒来！那些个同来考试的人我见过了，和我一比，简直是一群蠢猪！就连那主考官，出题人，就连什么京城里的大学士，我也不怕他们，管他是对坐答辩，还是吟诗作赋，我一个也不怕，反而他们！一个个人老成精，爱惜羽毛，不愿意和我这个后生比试一下，来千般推辞……呵呵，这些破事不提，我本可以成为治国之良臣，但却无缘无故的成了乞丐，骗子，小偷！所以，还是炼丹好，我沉迷炼丹，不可自拔。”
张白生又晃了晃酒杯，眼神迷离的说道：“我想再喝一杯然后再说。”
“我说得对，还好之前没把酒葫芦给你。”常汐笑道，“接着说，酒可不多，要是话没说完酒就没了，那可太扫兴。”
“好吧。”
张白生继续说道：“我连续吃药吃昏过去十几次，每一次只要昏倒了，我就能感觉到自己飘飘欲仙，我心想事成，我能梦到天庭与仙女，有美酒佳肴，天堂向我招手。可每一次我都会摔下来，然后头痛欲裂，涕泗横流……最后一次，我加大药量，想一下子飞上去，再也不下来了。这一次，我飞的确实够久，我在上面看到了……我想想……哦，美酒佳肴这都不稀奇了，还有瑶池里沐浴的仙女，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最有趣的是，我还看到了一群小奶猫……”
“噗。”常汐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咱们出去之后要养只猫吗？”
“嗯，可以！”张白生笑了笑，继续说道，“那群小猫……好可爱，我和它们一起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白云飘飘，听流水叮咚……但我忽然想到，我他妈的这可是在天上啊！我怎么还会看到云呢？莫非……我又搞砸了吗？”
张白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就感觉有一百只蟑螂爬满了他的全身，然后从他身上的每一个孔钻进去，然后涌上他的脑子……
“你怎么了？”常汐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你真的难受的话，我可以破例再给你一杯。”
她那比常人略低的体温使得张白生清醒了一点。“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当时。”他长出了一口气，“我从天堂直接坠入地狱。心想事成，我想什么就有什么，而当我意识到自己搞砸的了的那一刻，我不可控制的想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黑暗、尸体、密密麻麻的虫子和老鼠，更多难以形容的东西……”
他嘴唇颤抖着，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
“以及我过世的父亲，他看着我，看着我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