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时间，
是最温柔的光年。
慢镜浮现，
蜃楼般的怀念，
是触摸不到的表演。
梦中之人恍如光线，
探手握紧只剩黑暗。
四年，四年——
思念，思念，
从未断。
听说鱼忘七秒，人忘七年，
只愿时间，
走慢一点。
【2010，朦胧诗】
夏天，对于枫原来说，永远是潮湿的雨季。
因为枫原有一条河流穿过中央，每年的这个时候，市里都会开始定期报道汛期的水位，这个预警、那个预警啦，可是多少年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洪水。
对于洪水，上一次的印象，周墨桐还是个孩子，被父亲扶着车把的双臂环绕着，坐在自行车座前面的小加座。在风雨天往家骑行，积水都已经没过了小半个车轮，还过了桥。总觉得随时都可能被冲走似的，小手紧紧拉着爸爸的胳膊，着急、又奶里奶气地说：“快点，爸爸，再骑快点儿。”
不过近来几年，每年的汛期预警，都像是吓唬人的，早几年周墨桐还紧张兮兮地要爸妈往家备矿泉水和大米——这种“战略储备物资”，想象着洪水围城的场景，要被困在家里，与世隔绝地坚持几天，然后衍生出无数担心来，觉得多买点什么等到被洪水围困的时候都会非常有用。
结果什么都没有，最后剩下的只有一群冲动购物人的哀嚎，和剩下吃不完的一堆矿泉水和大米，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小卖店店主。
只是夏天的枫原，确实是很多雨的。
小小的阴霾像是早晨的那些黑云，让人以为天会下雨，结果不过是在教室上了一节课，外面就换做蓝天白云，慢慢从周墨桐的世界飘去。
他开始相信希望，开始相信那句老话，雨过总会天晴，风雨过后有彩虹。
星期五下午的音美课，周墨桐早早便到了教室，没有看见凌若萱，和往常一样，被馨馨和林佳音叫去，毕竟十四班和十八班，看起来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班级，一理一文，难得地将两个班暂时混为一个班，自然认识的同学要好好聚一下。
所以周墨桐总说，新班级松散，毕竟没有共同经历过军训，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凝聚力。经常有从原来班过来找人的同学，也有一下课就去其他班找自己熟识的朋友的，以至于班主任“杜三”还特意说禁止教室门口出现外班的人，听得大家怨声载道。
小人儿李步文和馨馨坐在一起，林佳音则坐在馨馨旁边，喊着“小胖小胖”，不过她们两边的座位都有其他人坐。还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要给他让，周墨桐赶紧婉拒了，坐在了她们前边的那排，前后桌距离又不远，最重要的是身旁空着两个座位。
他在等。
他在凌若萱。
因为和她约好了。而且他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这一次凌若萱来得不晚，不像平时，总是姗姗来迟，但也总有一个学习很好的男生帮她占座，总是很靠前的座位，坐在大家都不喜欢的第一排。她也并不怎么在课堂上说话，最多的便是埋头做练习册，遇到不会的题才问一问身旁的同学。
虽然每次都是不同的好学生，不同的练习册，他也知道没什么的，但是远远望着，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次的凌若萱，依旧是捧着练习册来的，双臂交叠着把一本不厚的物理练习册抱在胸前，然后——
把它放在了最前面的一排的桌子上。
周墨桐长长吐了一口气，又是失落，又是释然地安慰着自己。这样也好，旁边就是馨馨他们，都是如此熟识的同学，这种故意坐在一起的行为，怎么看都有些尴尬吧。
虽然他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下午自习课一遍遍问清秋自己头发会不会显得有些油，然后一遍遍去洗，借了辉哥的洗发乳，又借了同桌鑫哥的镜子。
简直像是要上台演出。
这样也好吧，至少给了胆怯的他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用以逃避。
在他低下头之前，她望向教室后排茫然的目光里，似是忽然有了焦点，周墨桐有些庆幸，因为差一点，他就错过了这次四目相交。
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他感慨，让他呆住，颊上落下红色的热度，而后不禁慢慢把视线移开。好像对她的喜欢，最早所寄寓的具体物象，大致就是这双眼睛。明亮而活泼，闪烁着灵动的光泽。
而凌若萱接下来举动让他的心跳加快起来了，因为她拿着已经放在桌子上占座的书，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你旁边……没人吧？”她问。
这种就算真的有帮别人占座，也绝对不会回答出一个“有”的问题。
周墨桐摇摇头，于是凌若萱直接而又大方地，坐到他右边的座位，馨馨她们，笑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满眼闪着“啊呀啊呀我懂了”的八卦态，跟他说着“哎呀，看不出来啊，小伙儿。”
周墨桐只希望这两个女生不要再乱说，他不好意思，更怕若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对他生出讨厌的想法来。
小人看着若萱拿来的练习册，说：“大脑袋（她外号叫大头），这课你还做练习册，你是不傻？”
若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过身，隔了两秒钟突然转了过去：“说谁傻呢？嗯？嗯？你才傻呢！”
可爱又软软的声音，嗔怒的语气，还有微微撅起的嘴巴——上唇翘翘的，和嘴角形成一个可爱的“w”。
让他又是心跳加快在这一刻，又有些羡慕小人，能随便与别人开玩笑的个性，总能这样一直损人，这边方言管这叫“撩闲”，也叫“埋汰人”，等人家摆出挥拳要打的动作，就赔个笑脸：“哥/姐，错了错了。”
这样性格的男生，在班级里总是很讨好的吧。
不过周墨桐怎么样都学不来。
有她在旁边的一堂课，不知该怎样描述那种感觉，脸上一直烧着，尴尬，心跳加速，总想细细地观察她，可是偷看一小下都觉得尴尬。
他在十四班教室后面的角落偷望过很久的侧颜，此刻就近在咫尺，浸在下午阳光的逆向，让每根睫毛都清晰地勾勒出轮廓。
他忽然好想学画画。
小时候虽然有报过美术班，可是大抵只是为了父母买的一瓶饮料才去的，对着一堆瓶子水果，哪个小孩子都不会有兴趣吧？于是只草草画两笔，就拎着瓶“醒目”，到处逛，以被老师跟家长说“孩子没兴趣，就别让他学了”告终。
可现在才忽觉遗憾。
因为此刻的美好，他斟酌好久，绞尽脑汁也描述不好这番景象。
恐怕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最热爱的文字，也会黯然失色。
凌若萱一直在写作业，他也不敢看太久，因为总觉得，她的目光只要掠过眼角，就看得见他的凝视，被人发现这样，多少也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她把左腿搭在右腿的上面，双腿交叉夹紧，有时会随着脑子里只有自己知道的旋律，轻轻抖动着翘在上面的那只脚；左手的手肘刚好撑在大腿之上，手掌托着下巴，右手则拿着一根水性笔，思考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指间转一下。
她以这样的姿态坐着，坐在阳光的方向，让周墨桐偷看都觉得目眩，只能尽力记清楚她的每一处细节。
课上了一半，老师开始放电影，把床帘半拉上，教室里被一种和水磨石地面同样的冷色调笼罩，一呼一吸间，也渐渐酝酿着独属于下午的困意。
昏暗的环境让他觉得安心，让他能更多地看向她的方向。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也知道光是这样坐着，有些尴尬，不过当一切暗下来，这些令他无时无刻不在烦恼的东西，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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