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号，教师节。
班里依然是早早就由班委准备好了礼物，送到各科老师的办公室。而每节课上课前，都会恭恭敬敬地全体起立，说一句：“祝老师节日快乐。”
每年都不例外。
到了这天，老师们也是出奇的好脾气，怎样都不会太苛责学生，所以显得格外和谐。
而到了中午，午休的放学铃一响，大家就行色匆匆地出校门去。目的自然是回以前上学的校园，去看望老师。
连清秋都去了。
周墨桐把买好的饭带回教室，是门口卖的鸡肉米线，原来以为会是汤汤水水的那种，等了一会却发现其实是煮好再浇汁凉拌的。然后好笑地看着自己没有掰好的一次性筷子：一根上面缺一块，另一根则多出一块，像个连体婴。只能感慨这白送的筷子质量肯定不好，然后开始吃饭。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像他这样不打算回去看老师的，实在是不太多吧。小学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还记得总是欺负自己的那个淘气男生，还有那个保护过他一次又认他做小弟的瘦高男生。想到这，就不禁觉得以前的自己太窝囊。
至于初中，周墨桐并不想再回去——
不只是因为老头儿张冶生的离世。
确实，初中班主任张老师的离世，让他觉得也许这个班级，也就这样散掉好了，因为占据着回忆每一个角落的老头儿，教育陪伴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就那样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每每想起这件事，记忆总是变得颇为模糊，感觉那好像只是一场梦，那些让人感觉真实的细节，都模糊得无从考证。
好像上学期期末的时候，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接连不断的，像是连绵的冷雨。雨滴汇集成洪峰，将曾经的美好通通席卷摧毁，最后的那些痕迹也都被洗刷干净。
再然后的假期，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于是什么都再记不清。
他甚至不记得那个假期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并没有看世界杯，但是因为看见金暮焱在空间天天说力挺德国队，所以就唱反调，象征性的发状态说支持阿根廷，支持梅西。
最后，似乎还是德国雄鹰翱翔在南非的上空。
空间里充满了世界杯相关内容的刷屏。赢球输球，几家欢喜几家忧，周墨桐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也很少真真切切地去喜欢些什么，只是当大家都关注一件事的时候，自己也会假装很关注的样子——
心底生怕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
其实大熊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看老师的时候，周墨桐并没想拒绝，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艾瞳去吗？”
他说。他用平静，又几乎是冰冷的语调问她。声音淡淡的，努力不夹带一点情绪。
张艾瞳。
这个名字说出口，记忆便有如泥沼般溯来。
初中的自己啊，那个还看不到现在的结尾的周墨桐，成天和死党黑猪一起玩，以至于黑猪认的那些义姐，都也跟着叫他小弟。虽然如此，可是当周墨桐在说话时，毫无说明地提起“姐”这个称谓的时候，就一定是说艾瞳姐。
可是现在，却是硬生生地被斩断了这种关联。
没人记得第一次是对谁说了再见，也许是对幼儿园老师，也许是对把自己临时送去亲戚家住的父母，然而第一次说了不再见，却是对她，张艾瞳，虽然年轻的男生女生，怎样都不会像一小群男生一样，成天泡在一起，可在他心里，却始终被赋予着最重大的意义。
如今却以此收场，这种感觉很神奇，所谓造化弄人。
周墨桐记起小时候，自己总会把最喜欢的玩具，单独收藏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不像普通的玩具，随便摆在外面，等老妈去整理。
可结果往往是，自己单独存放的那些遗失了，反而是那些被随意丢放的玩具，依旧安静地保存在纸盒子里。
“不太清楚啊，不过教师节，应该也是会回去看老师的吧。”大熊这样猜测着。
“啊，那我就不回去了，你们去吧。”周墨桐装出一副很随意的语气，说。
大熊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虽然不了解细节，但也能大致猜到，也知道周墨桐一直以来的固执，所以也并没有多问。
于是这天中午，只有他在教室里，悠闲又落寞地吃着饭。
下午看到大家给数学老师的礼物，一个扁扁的熊猫抱枕，忽然想起了去年的圣诞节，手里把玩着熊猫钥匙链的女孩，笑着问他：“这个，是你吗？”
听大熊回来的情报，初中教英语的孙老师结婚了，在家带孩子，教物理的强哥还在，记忆里的他穿着粉色的小衬衣，被大家闹得直在讲台上哀叹：这钱挣的！
然后听见接话把的声音，说：这钱花的！
送走他们这届时，他还痛定思痛地说：你们等下一届学生，哼哼，肯定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次大熊回来，和他讲，强哥这次在办公室哀叹：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天天气得我鼓鼓儿的！还是你们省心，至少知道学啊！
周墨桐忍不住莞尔，跟大熊说，强哥鼓鼓的那是啤酒肚儿，哪是气的。
至于一届不如一届，好像哪个老师都这么说，从小到大都听说这是他们带过最差的一届。对于这点，周墨桐得意洋洋地跟阿田解读说：这说明落后腐朽的教育制度即将走到尽头。
文科生总是喜欢把自己学到的枯燥知识，兴高采烈地用到这些逆反的事情中来。
周墨桐也不例外。
至于最后，大熊还提到，这次去也没有看见张艾瞳。
“哦。”心里飞过一句“提她做什么，她爱怎样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其实他念旧又心软，如果现在听到她说愿意收回之前的话，也一样能和好如初。
心软的人总是很容易去原谅别人，因为他们太害怕失去。
只是心软的人也不见得就不会失去，反而他们好像更容易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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