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12月是个伤心的月份。”2011年的冬天，林佳音如是说。
墨桐清楚，她说的是张亦馨和李步文的分手。
她说：“两周年，就是一个坎儿。”
末了，她问墨桐，“你还记得他俩是怎么处上的吗？”
他险些泪流满面，两年前的故事，历历在目。
……
2009年的晚秋，空气里早早开始泄露出冬季的气息，呼吸变成可见的，氤氲开的白色，翻腾的白，摇曳着，消失在草木枯黄的背景里。
进教室时爬上镜片的雾气间，一闪而逝的，似是将至寒季的漫天飞雪。
教室后面墙上的挂钩上开始挂满了同学们的大衣，缤纷的色彩掩映交叠着取代了原来斑斑点点的墙壁，厚厚的一层堆在表面上，本来就狭小拥挤的教室好像又小了一圈。但墨桐倒是毫不介意此，只是在想，等换到最后一排坐的时候，就可以把身子陷进身后厚厚的羽绒大衣里睡觉了。
寒季渐至，清冷的空气，蔓延在走廊里，将所有人赶进教室。窗子关得死死的，却还总觉得有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自由的气体，也像那些学生一样，拘囿在狭小的教室里。
教室里的空气开始变得凝滞，被暖气蒸烤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犯困的气息。尽管学校为了避免流感，要求各班在间操时间必须开窗通风，但等大家一回到教室，就会立即冲过去把窗子关严。
于是某天中午，凌若萱带回教室一条黑色的围巾，对这件新买的东西爱不释手，连扫地的时候都还戴着，针织的围巾绕在颈上，厚厚蓬蓬的样子。经过墨桐座位的时候，墨桐明知故问地搭讪说：“戴的什么啊？”她说：“破布条子。”“破布条子你还戴啊。”她笑笑，轻快地说：“对呗。”
走进教室，被扑面的温暖所接纳，那暖流便与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孔交汇在了一起。封闭空间中浑浊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发昏却又没有人愿意打开窗子，于是空气里就混合上了每个人身上的气息。
呼吸间，仿佛开始滋生着什么。
直到，有人冲开一杯奶茶，固态的甜蜜融化在热度里，不安分的温热贴着纸杯的轮廓，从手心弥漫开，暖着杯壁外张亦馨被冷风刮得发红的手，更外面的，是李步文的手。
并非毫无征兆，这对前后座的男生和女生，课上传递的纸条，目光里越来越多的默契，越来越多的无声却相视一笑。老芦两个礼拜之前就说，小人和馨馨，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对。事实如他所料。
两个人牵着手，那种亲密的，叫做暧昧的东西散发出特有的甜蜜，无声却又清楚的宣告班级里这一对的诞生。墨桐前座的林佳音看看亲密的两个人，回过头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跟墨桐说：“要不咱俩将就将就吧。”墨桐对她的玩笑耸了耸肩。
于是浓郁的香气挤出吸管和吸管口间的缝隙，回旋着上升，带着温暖的热度，瞬间就盈满整个空间。
属于寒季的甜蜜，总是那么容易传染的样子。尤其是困在教室里的这些年轻而躁动的灵魂。
食物的香气，让人记起饥饿；幸福的味道，叫人想起寂寞。
墨桐以为若萱是那样一个从不会寂寞的女孩子，总是好像不需要别人，很坚强的样子，手冻得红白相间只用嘴呵两口气，脚冻麻了也只是跺跺脚，就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平时又能毫无顾虑地和班里的男生闹在一起，能肆无忌惮地和好闺蜜在教室前面kiss（女生之间的kiss在学校是不被禁止的），能从容地应对男生们在群里的各种玩笑，比如有人在群里叫她一起开房去，她就回复说“好啊，大不了陪你们打一天麻将。”
但他终究要承认，自己永远摸不透她。他只知道她的空间里，开始出现一些暗示性的状态，比如“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也刚好喜欢我？”当然，那下面一直没有出现她的男主角，只有她的姐妹“爱你”、“么么”之类的回复，更下面，是若萱类似的回复。
他有时会想，她口中的那个“你”，会不会刚好幸运的，就是他？可他很清楚那不可能，告诉他这个真相的，是一种说不清是叫自卑还是叫自知之明的东西。
如果喜欢她，就拼命地追啊，趁她还没有和别人在一起。
还是就这样吧，远远望着她的幸福快乐，来一场永远不会失恋的暗恋。
物理晚课的时候，这两种想法就这样在脑子里绞缠着，绞缠着，争斗不休。他最终选择还是不要去想，认真听课。
毕竟，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昨天和林佳音说起这个理念的时候，她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小胖，你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呢！”
然后突然就印证了这句话。他刚刚给自己这样一个结论，就听见教室前面那个一向严厉，很少给人好脸看的物理老师，面无表情地说：“17号，27号，37号，上黑板，画第五题。”
他是37号。一脸茫然的周墨桐瞟了一眼同桌小人练习册右下角的页码，然后迅速找到了要做的题目，拿着物理练习册走向讲台。
慌乱，在这一刻弥漫开。
其实，不是因为题目太难，不过是受力分析图而已，难度不大。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她。或许，这一刻除了慌乱，还有一种惊讶的欣喜。他和她之间，一个新被发现的交集，或许，还要感谢物理老师，感谢她安排的，虽然只有一分钟不到的缘分。
27号：凌若萱。
37号：周墨桐。
两个人，第一次被以这种方式连结在了一起。
意味着什么，又什么都不意味着。
只是脑子一下子就懵掉了。原本就在老师给时间思考时愣神的他，此刻似乎更无法抽出精力在那道第五题上。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脸红得要命，教室被暖气烘烤得闷热的空气突然露出鲜明的存在感，他手指攥着粉笔，没有在黑板上留下字，只在额头上流下汗。
只好这样，他的眼睛偷瞄着右手边若萱的作图，幸好是同一道题，而这种程度的偷看，是不会被老师发现的。于是参考着她画的大概轮廓，和练习册上的原题，墨桐大概画出了答案。
再度瞄向若萱时，却发现她在看他，或者说，是在看他做出的答案。目光相交，仿佛触电般的感觉让他立即收回目光，假装检查自己的答案。等若萱下讲台之后，自己也才回到座位上。
虽然很遗憾，结果是两个人错在了同样的地方，一向学习刻苦扎实的若萱，一时马虎，犯了个小错误。而根据她的答案作图的墨桐，自然也错在了那里。当然，物理老师对此表示了一下怀疑。
不过，能和她错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吧。
晚课下课，墨桐去了趟卫生间，又到教学楼外面透了透气，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若萱和另一个叫姜北北的活泼女孩子一起，站在讲台旁边，不知道在跟一个男生说什么，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就结束了谈话。
见他经过，若萱突然拉住他，问：“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稳重点儿的，还是活泼的？”
两个女生同时带着微笑，看着他，这个问题让他的神经突然绷紧了。
哪个男生不喜欢稳重、恬静而温柔的女孩子？但她不是。但他偏偏喜欢她。
“我喜欢活泼的。”他说。
“真的啊？”喜悦从她的声音里溢出，两个女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笑着说：“可以考虑，可以考虑。”然后又接着去问其他进教室的男生同样的问题。
墨桐在讲台上看着她的身影，那句“可以考虑”让他一阵欣喜，但也许此刻只能叹气。
难道，只有说“我喜欢你这样子的女孩”，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可对于他，周墨桐，更多的不过是庆幸吧，只会庆幸那一刻，她没有看穿那温软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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