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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香气安静地困在罐子里，饮水机发出呼呼的响，加热的红灯不停跳频，冰块在沙冰机器里打碎，发出不甘的噪声。
一面是摆满各种甜味冲粉的罐子的夹子，下面便是摆放着饮水机、冰柜、榨汁机、打冰机、还有封口机的操作台，另一面就是直接开着小窗口的柜台，上面摆了很多准备用来鲜榨的水果，像是最常见的草莓或是橙子。
冲调的热水把沉睡的香味一点点释放出来，虽然只是简单的混合果汁粉而已，但是价格就要比成本高出很多倍。
学校里的女生出来帮工的事情是蛮常见的，虽然没什么报酬，大概是每次忙完可以拿回教室一杯自己做的饮料，仅此而已，但是还是被大家当做很难得的“工作经验”。
只是周墨桐没有想到，竟然在那个小窗口里看到了凌若萱。
看她和一个闺蜜在里面忙活着，红色的短外套露出校服上衣的下摆，手指半缩在校服的袖口里，对外面的顾客笑脸相迎。
穿着香芋色的校服在里面忙碌着，轻车熟路地调好比例，于是就具现出饮品单上那一个个高档文艺的名字。
果然是很适合活泼的若萱的工作啊。
但他只是望了望，买了中午饭就匆匆离开，心中也想过、犹豫过、纠结过，要不要从现在开始，每天去买一杯饮料喝？
好像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每天去喝上一杯饮料，顺便找凌若萱搭话，也显得自己是为了她，每天照顾生意。
但是又觉得自己就这样看看就好，毕竟赚了的钱也不归凌若萱，自己白白让她忙活该多不好？
况且，这样搭讪太显而易见吧？她也知道他喜欢自己，被人看穿意图的感觉怎么都不好吧？
周墨桐看着她忙碌的样子，看着她递出每一杯软饮时脸颊上甜美的微笑，看着她谨慎地用另一只手托着杯底，把饮料递出，忽然非常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开一家有她在的咖啡馆。
随便找个理由请她帮工，能远远望着她，也算是幸福。安静的咖啡馆远离繁忙的街道，空气里飘着馥郁的香气，书架、壁纸、小盆栽……
真的是很文艺的愿望啊。
周墨桐有过很多类似的愿望，比如将来成为牧师，每天侍奉神明，聆听忏悔，原理吵嚷的尘世；再比如在街边开一家小卖部，只按照自己的兴趣挑选货品去经营；比如去做图书馆的管理员，安安静静的把图书归类好，拿上一本兀自去读。
总之都是些很文艺的，没有什么野心的愿望，总之对他而言，避开人群就好。
呆在人群之中他总会觉得不自在。
是因为想她而孤独么？
他也说不太好。也许是因为总是过分注意自己吧，生怕自己做了什么出丑，看见熟人要不要打招呼都会犹豫再三，想着会不会被人家忽略，对方没有注意到就会深深失落，对方注意到了互相打过招呼还会一遍遍乱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终还是成了这样一个拘谨的人。
……
街饮大概就是在那时流行开的。
也许在大城市早就已经很流行了，枫原毕竟是个三线小城，接收这些流行的讯号总是会稍微晚一点点。
原来只是有一两个卖珍珠奶茶的小店，小学就有见过，现在越来越多的街饮小屋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初高中的附近，并且骄傲地自诩“街饮文化”。
也许是因为生活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吧，对此最好的形容便是，无论流行什么都是“一窝蜂”。
插着吸管的软饮，渐渐成为街头的风景，要想显得自己文艺十足，总是应该握一杯的。
谁说过，作家和咖啡之间总是有着说不清的缘分，最出名的例子是，伏尔泰每天甚至都要喝五六十杯咖啡。
而街饮里，常见的果汁和混合饮品相对便宜，只要五六块的样子，咖啡则是杯子又小又烫，八到十元的价格，怎么看都不划算的样子，又不是用咖啡机磨成的，同样是用廉价的麦斯威尔速溶粉。
性价比低的东西都是为了装逼的。
所以这种饮品虽然也算不上有多奢侈，但至少在学生时代也足够显得自己很有品位之类的了。
周墨桐也很喜欢在写东西的时候喝咖啡，喜欢那种热腾腾的香浓味，不过他说的咖啡，只是速溶咖啡，因为又方便又便宜，味道也确实很不错。
那个年纪有着文学梦的少年从来不会少，因为太无聊繁重的课业写点什么，总是常见的事情。
徒弟阿田写了一篇关于“邪神”统治下的世界的故事，又是教堂又是把人变成石像的，他觉得是个悬疑大片周墨桐却笑着指出没有一点紧张感。
阿田后来又写了另一篇，那一篇让周墨桐看的直咂巴嘴。
那篇故事里的阿田是个恶魔，曾经和一个人类女孩相爱，却亲眼看着爱人死在面前。后来被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术士女人召唤，莫名（自愿）地成为了她的召唤魔宠的故事。
周墨桐看了之后直坏笑着问他：“那个女术士该不会是说我姐吧？”
他第一次用这个单字的昵称代指王姐，心中挑衅地觉得这句话彻底粉碎了那个“再也不见”的旧人。
阿田和王姐是同桌，古板老实的男生，偶尔有点坏想法的好学生乖乖女——
据说他喜欢她。
周墨桐觉得这传言八九不离十，所以经常用这个调戏徒弟阿田。
结果当然是受到阿田的小眼睛斜视。
还有他那和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龙傲天”仅差一字的笔名：龙御天，因为倒过来念就是他的本名。
而金暮焱也同样有写东西，一个精灵世界的故事，把所有原本带“人”的词汇通通改为他所狂热的“精灵”，好像把“令人震惊”写成“令精灵震惊”就足够有幻想味道。他还为自己的小说设计了很多插图的线稿，让周墨桐羡慕不已会画画这种厉害的创作能力。
他还特别中二地写了一篇《七千年》，让周墨桐看了之后满脸“受不了”的表情吐槽：怎么不是龟丞相九千岁呢？
只是很感触他写在最后的诗行。
因为他们太相似了吧，像是找到了精神鸦片一样拼命沉溺在幻想的汪洋。
很久很久之后，阿田没有再继续写什么，周墨桐和金暮焱说，希望他写写关于月神的故事，金暮焱翻了半天曾经的记录、曾经的日志，感慨当年的才气，最后放弃，感慨说自己没有那个水平了。
那是一片蔚蓝色的汪洋，迷迷濛濛的梦境，沉浸其中，渐渐钝化了疼痛。
属于那个年轻生命里的文艺年代。
慢慢成长，变得坚强到可以面对生活，然后慢慢离开那个梦境。
只是周墨桐一直没能离开。
有人说，水瓶座是永远做梦的孩子。
《七千年》
沉寂的万物已经复苏
阴霾已被去除
世间的迷雾也随风融化
而你像是化作了尘埃
而我却不能踏上归途
七千年前你只为我去等待
只有寂寞与孤独
转瞬即逝的幸福
换来了无依无赖
木棉树一次次地抽芽
郁金香一年年地吐露
河流依旧在汇海
船舶持续着摆渡
可我们又一次擦肩而过
你留给我的那寂寞
孤独与无奈
你曾为我而等待
我现在为你而期待
以后的七千年
就让我去承担你的
寂寞与孤独
只为你的再一次青睐
——金暮焱，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