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墨桐很珍惜那样的时光。
有一个人可以聊知心的话，却又不必要太严肃，一些事情当做玩笑一笑而过。好像在自习室里奋笔疾书时，一点点淤积进胸口，压迫着呼吸的东西，就会那样在男生略显低沉的嗓音交织间，一点点吐入清冷夜色之中。
虽然周墨桐总是嘲讽说金暮焱的月神在他的小说里其实怎么怎么不强；说他眼光有多差；说起自己的小说构思；说起游戏，虽然好久没再动过；炫耀自己跟班上那个“傻子”筱玉还有馨馨之间的一些被他自以为是小暧昧的东西。
但他心里一直相信，这么多的朋友里，金暮焱几乎是唯一一个让他交心，毫无隐瞒的朋友。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两个孤独的大男孩，结成了个注定没办法追到心爱女孩子的同盟，这样每天这样没心没肺地斗着嘴、聊着天，打发着奔流入海不复还的青春岁月，也就不会显得那样孤独了。
很久之后，分别在两个城市读书的周墨桐和金暮焱，某天晚上在各自已熄了灯的黑暗宿舍里，发着微光的手机前，偶然聊起曾经的那段时光，不禁都感慨万分。
那是……属于两个孤独患者的狂欢。
……
徒弟，当初我们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我经常提前一站下车，很冷，但是我还是会在路口和你聊天很久，才跟你告别自己走完剩下的一站？
我刚开始不愿意跟林佳音拼车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那些话，那些生活，如果不讲给你，恐怕就再也不能和别人说起。
直到现在，这些话也只能跟你说，如果我说，我想凌若萱了，我后悔了，我好想去找她。林佳音和馨馨也只会平静地笑笑，对我说：乖，别矫情。
我该怎么办？
也不过是这样活着，没心没肺，麻痹自己。
——周墨桐，2013年5月。
我知道。
你的这些，我也有。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多少女性朋友，所以对于暧昧这种东西，我没怎么体会过，但是我挺羡慕你这样有红颜知己的。
因为心中强烈的渴望，让我不能再去面对孤独，从初中就开始的孤独感。
你如果能品尝一下就好了。
真的，我怕你受不了，我自己适应这么多年了，都受不了。
用你的话说，曾经拥有过，而我是到高三之前都没有的。我追求的是情感上的安慰，你有，我没有。
至少你还能麻痹自己，我当时唯一的慰藉就是能和你说说。
——金暮焱，2013年5月
末了，金暮焱说：“能相知相识，我真的很高兴了。”
“你是说，能认识你的新月神吗？”周墨桐这边弯起坏笑。
“刚才是，不过现在我想到更多。”
“什么意思？”
“我不会描述，你知道就好。”
“我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
“你说我么？你不说我就自恋地理解成你说的是我了，哈哈！”
没多久，周墨桐在空间动态里，看见暮焱刚刚更新了状态：“有些朋友不白交，希望是生死之交。”
他轻轻地笑了笑，关掉手机。
……
有时候会觉得，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那么健忘，那么容易就习惯了新的生活。
周墨桐渐渐不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每天多在床上倒一个小时，等跟林佳音他们一起拼的那辆车来家门口接送。拼车的除了林佳音、墨桐和金暮焱之外，还有一个女生，不认识，但文文静静的，跟林佳音住一个楼。
每天早晨都准时站在那些门市房没开的门前的台阶上，远离路边。因为每当一辆辆出租车放慢车速，不停按着喇叭从他面前经过时，他总会觉得要是不坐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所以就索性远离马路的边缘，等待着那辆小小的面包车。
和晚上一样，坐在最后面，不过林佳音倒经常缺席掉，所以他可以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每次都据说是她还赖在床上没起来的缘故。
于是早晨，常常会和林佳音一起从左边的楼梯上楼，一起聊着天。
有时候到校比较早的话，她会在校门口等她的男友小鄂，周墨桐就果断不去做那个电灯泡，自己先上楼去。
不过多数时候，下车已经是临界迟到的时间。所以可以和她一起爬楼梯。林佳音倒是不必着急，他们班的新班主任看样子从来不管迟到的事情。虽然杜珊的事比较多，但周墨桐也还是陪她一起不紧不慢地上楼，反正稍微晚一点也没所谓，老师一般会眷顾他这样平时老老实实的“好学生”的。
很多时候会撞见他的同班同学，都会被他们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一遍，尤其是不正经如外号“大银魔”的家琳，总是会猥琐地眯起小眼睛：“哎呀主（）席，你说被我看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嘿嘿嘿，就是同学……别闹！”
有些困扰，又有些享受这种感觉，被称作暧昧的东西。
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的同桌大彤说，“今天早晨我发现，你和那小谁还真是情侣个儿！”
“……”
然后又有一次，刘大彤说：“我发现，那小谁跟谁走在一起都是情侣个儿！”
“……”
但这样，晚上可以跟凌若萱说“拜拜”的机会，也越来越变得可遇不可求。
每天他们拼车的四人组都是在中厅集合，然后一起去一中西墙那边找那辆小面包车。虽然故意走到她那边，招招手，说句“嗨，我也是等人的，一起吧”之类的话，然后站在她身旁的感觉会很幸福。
尽管那时总会明显地感觉到，1米68的她，和1米72的他，身高相差的4厘米，在视觉上并不怎样明显。
但终究只有那么一两次，多数时候，是他下到中厅的时候，林佳音已经到了，他只能回过头，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等在那边的凌若萱，然后继续跟林佳音他们说说笑笑，等着每次都最慢的金暮焱。
偶尔一个说话的间隙，回过头去，已经看不到了她的身影。
其实多么希望，什么时候，他站在茫茫人海的中厅，身后的斜角有他不好意思去接近了凌若萱。可她走过来，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镜头另一边，跳接她微笑的脸：
“嘿，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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